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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多久,远处传来“轱辘轱辘”的车声,混着马蹄踏地的“嗒嗒”声,越来越近。马灯的光晃过来,能看见两挂马车的车板上堆着粮袋,上面插着块“军粮”木牌,宁可金跟在车旁,手里捏着烟袋,走路都带着股得意的劲儿,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灰布军装、挎着枪的人。“停!”文典猛地站起身,扁担横在身前。铁头、封大脚和农会的人也从草垛、树后窜出来,瞬间把官道堵了大半。宁可金吓了一跳,烟袋“啪嗒”掉在地上,看清是文典,脸色顿时沉下来:“文典?你们想干什么?这是要运给国民政府的军粮,耽误了差事,你们担得起?”“军粮?”铁头往前冲了两步,指着粮袋吼,“乡亲们都快啃树皮了,你把粮运去给官府,眼睁睁看着大伙饿死?你还是不是天牛庙村的人!”封大脚也叉着腰,嗓门亮得能盖过风声:“宁可金,把粮留下!不然今天这道,你就别想过!”农会的人跟着附和,锄头、镰刀举得高高的,眼里满是怒色。宁可金往后缩了缩,又强撑着喊:“我这是遵官府的令!你们敢拦,就是造反!”说着冲身后的当兵的使眼色,那两人立刻端起枪,枪托在手里磕得“咔咔”响:“再不让开,就开枪了!”文典没退,反而往前挪了半步,声音沉得像压了石头:“官府要粮,也得先顾着百姓的命!今天这粮,你要么留下,要么……就踩着我们的身子过去!”就在这时,路边的沟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群破衣烂衫的人窜了出来,是逃荒的难民,手里攥着空布袋子,眼睛盯着车上的粮袋,红得吓人。“有粮!有粮!”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难民们疯了似的冲过去,不管不顾地往车上爬,伸手就扯粮袋。“住手!”马车夫挥着鞭子往难民身上抽,一个小难民没躲开,眼看就要被抽到,文典赶紧冲过去,把孩子护在身后。没成想旁边那当兵的见状,一木棍狠狠砸在文典后背上,“咚”的一声闷响,文典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膝盖踉跄着差点跪下去,手却还死死把孩子护在怀里。“文典哥!”铁头见了,抄起锄头就冲过去,一锄头把那当兵的逼退。封大脚也赶紧扶着文典,才发现他嘴角已经渗出血丝,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得发暗。宁可金见场面乱成一团,难民抢粮抢得疯,文典这边人又多,哪里还敢停留,拉着马车夫就喊:“走!快走!”两个当兵的也怕被难民围堵,胡乱开了两枪吓唬人,跟着马车往县城方向跑,连掉在地上的粮袋都顾不上捡。难民们抱着抢来的粮袋,蹲在路边大口喘气,有的甚至直接撕开粮袋,往嘴里塞生米。文典靠在封大脚怀里,后背疼得钻心,却还撑着气问:“难民……没伤着吧?粮……留下多少?”铁头蹲下来,看着他发白的脸,眼圈有点红:“你别管这些了!先带你回去治伤!粮留下不少,够乡亲们撑阵子了!”文典听了,嘴角扯出点浅淡的笑,眼前却慢慢有些发花,最后靠在铁头肩上,昏了过去——月光落在他渗血的嘴角,也落在路边难民捧着粮的手上,乱哄哄的夜里,总算多了点活下去的指望。夜里的费家院子静得只剩风响,封大脚背着文典跨进门槛时,油灯的光立刻从屋里涌出来——嫂子早守在门口,见文典脸色惨白、后背的衣服浸着暗红血印,手一抖,刚端在手里的热水碗差点摔了。苏苏更是疯了似的冲过来,攥着文典垂着的手,指尖碰着他冰凉的皮肤,眼泪“唰”地就掉了:“文典哥!你咋了?疼不疼啊?”“先抬进屋!”封大脚喘着气,跟嫂子一起把文典扶到里屋的炕上。刚放稳,刘管家就端着漆木药箱快步进来,箱盖一掀,瓷瓶、纱布、干净的布条摆了一桌子,手还稳着:“我这就熬了止血的药,先把伤口清理了再说。”嫂子蹲在炕边,小心翼翼地剪开文典后背的衣服,见那道木棍砸出来的淤青肿得老高,还渗着血珠,眼圈一下子红了:“这当兵的下手也太狠了!”苏苏没说话,只蹲在旁边,帮刘管家递纱布,指尖都在抖,眼泪砸在布角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刘管家给文典敷了止血的草药,又喂了半碗药汁,忙活完才说:“伤口没伤着骨头,就是得养着,别碰着水,也别乱动。”说完就轻手轻脚退了出去,把屋留给他们。嫂子守到后半夜,见文典还没醒,才被苏苏劝着去隔壁歇会儿——苏苏坐在炕沿,攥着文典的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油灯的光映在她发间的兰花发夹上,亮得有点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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