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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啦。
筷子掉到地上,李云宁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忘了去捡,神情一时震惊,很快又收敛下去,温声问,“为什么?可以给老师说说吗?”
吴嫁贵牙齿咬着唇,视线在苏倾湾和江洗二人身上飘忽几下,李云宁见状了然,道,“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不会说出去的。”
在这顿饭之后,她好像对李云宁多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并未怀疑,低声道,
“当然,开始的确是我爸妈想让我退学,免得花那些钱。但我自己想了下,退学对我来讲,也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李云宁不明白,“父母不给钱,你也可以申请助学金的。虽然现在大学学历不值钱,但比起高中辍学,以后一辈子到底是好走些的。”
“可是没有什么一辈子了。”
吴嫁贵牵动嘴角,勉力拉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我在四个月后成年,我晚上起夜时听到他们讨论,等到那时候,他们就会把我送去乡下,和一个老男人结婚,反正现在结婚年龄已经下调到成年就行了,他们可以合法的到手六十六万彩礼。”
她的语气终于有了些波动,说不清是讥讽还是悲哀,“一辈子?我哪可能想那么远。只是我必须现在就用这个最后的空档期,去兼职,去打工,脱离他们的经济控制,才有拥有一辈子的可能。”
“我当然觉得上大学很美好,可是选不了啦。”
这话题实在太过沉重,在场三人一时都沉默了。
最终,还是李云宁率先打破了寂静,“你可以找我的。”
吴嫁贵愣了愣,错愕,“您?”
她从来没有想过李云宁或者别的什么人会帮自己。
毕竟,所有人都说家务事难断,生恩大过天,打是亲,骂是爱,害你也是为你好,不是吗?
李云宁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我班上的学生受苦,我怎么可能不管?”
吴嫁贵沉默了一瞬,低声,“可我马上就要退学了。”
江洗忍不住插了句嘴,“其实你就算已经退学了也没影响,老李这人忒爱编理由了,事实上哪关学生什么事?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李云宁一怔,失笑,“嗯,说的没错。”
吴嫁贵一时有些慌张,连声音都打了结巴,“我,我爸妈喝了酒,会打人。您没必要来趟浑水……”
李云宁浑不在意,笑着去拍苏倾湾的肩膀,被他嫌弃的躲开了,还获得了江洗不爽的注视,啧了一声,说,
“没事,就算他们真动手,这不还有我哥们吗?三个大男人,还打不过俩酒鬼了?话不敢说的太满,但保你安安稳稳的度过最后这一年,再去外地上大学还是可以的。怎么样?”
苏倾湾配合地冲吴嫁贵点了点头,江洗也朝她弯了弯眼,笑意灿烂而真诚,“让阳光,冲破黑暗!”
吴嫁贵一怔,抿着唇轻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眼中滚落大颗炽热的泪珠,泪腺崩溃了似的,哗啦啦流,
“谢谢,真的很谢谢你们。谢谢李老师,也谢谢两位,呃,先生。你们是我见到第一个愿意掺和我这堆事的人,你们是特别特别好的人。谢谢,谢谢……”
到后面,她好像词穷了似的,只一昧说着谢谢。声音明明带着哭腔,又夹杂着笑意,听起来分外错乱,又显得肆意而轻快,好像把多年来积累的情绪一并发泄出去了。
面馆老板投来疑惑的目光,李云宁和他温声解释,然后静静倾听着这个女孩子不成片段的发泄。
苏倾湾靠着江洗的肩膀,神色和煦,但只有最亲近的人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莫名情绪。江洗有些疑惑,偏过头,低声问,
“怎么了?”
苏倾湾眼神放空,似乎心有触动,不知想起了什么,最终都化作轻声一叹,
“没什么,只是……”
“这的世界啊。”
哎。
吴嫁贵的父母中午会回家吃饭,几人商量了下,眼瞅着接近12点,就跟着吴嫁贵去了她家。
进了门,苏倾湾才进一步感受到吴嫁贵平时的生活条件之差。
这房子是当年拆迁时分的安置房,两室一厅,六十多平,在老城区其实算是很优秀的那一档了。
然而一眼望过去,沙发上倒着几个没丢的酒瓶,一间卧室凌乱不堪,是她父母居住的,一间卧室则被改造成了杂物间,积压着如山的空瓶子和纸箱。
墙纸发了黄,墙角架着张小床,四四方方的,棺材一样,比学校寝室的还要短些,就是吴嫁贵的睡处了。
沙发上铺的毯子昏黄昏黄的,凑近一闻,能闻到一股奇异的臭味,天知道是被泼了什么东西。苏倾湾见状,皱了皱眉,犹豫一下,还是没坐下去。
吴嫁贵对脏乱已经习以为常,一进门就坐到了她的小床上。她的体重最多不超过五十五公斤,但苏倾湾还是听见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他默了默,和江洗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出复杂。
尽管知道这女孩子过的多差,但耳听和目击终究是两回事,冲击力不是一个量级的。
苏倾湾无声叹了口气,干脆直接站在了客厅里。
江洗和李云宁有样学样,吴嫁贵见状,没有想太多,就说,“你们要是想歇脚的话,坐我床上吧。”
她家的沙发比学校的厕所还脏,即使习惯了脏乱的她都会尽可能不去碰,其他人不想碰,再正常不过了。
反正她父母的痕迹被嫌弃,对早就没有了什么亲情的吴嫁贵来说,和自己的仇人被侮辱也没多少区别。何况人家肯帮忙就是好的了,谁还会管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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