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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第2页）

倒是这偏远潦倒的边关之地，没有天家约束，也没有世家暗斗，随性恣意的人性却是比万物皆高一筹。

春娘听着姑娘的话，一边是偷偷打量姑娘的眼尾眉梢，确定王昭云真的没有因为边州的新春比王家的简单太多，亦没有因为团圆佳节远离家人，而有所神伤——是真真的发自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她忐忑的心才落回肚子里些许。

昨日，春娘特特请陈砾陈部曲去军营里问一问，那位新姑爷就算是再要顾及军中将士，可否能在除夕夜抽个空暇回城主府，同姑娘吃个团圆饭。

可军中说那大将军却是又去了边防巡逻，陈部曲没能见着人影，只在营外吹着寥落北风，看着营里热火朝天地准备所谓的“三日三夜大宴”。

陈部曲的口信没有递到位，灰溜溜地回来了。

直至今晨，军中除却送了新宰的牛羊来，传了“大将军”的新年贺词外，便再没传回来什麽消息，只怕......那虚设的新姑爷今天是当真不会回来了。

春娘不敢同姑娘再细探此事，免得坏了风景和心情，于是便就顺着王昭云的话头，又引着她去看下人们布置的新鲜玩意儿。

......

三更半时的锣鸣响起，新年伊始到来，後院里陈砾领着人放了炮竹。

一下，五彩绚烂的火花在天边炸开，拖出蜿蜒的彩虹尾巴，迷蒙了四四方方的小小院落。

王昭云恍惚间似回到十年前——天家丶世家礼制森严，但却总有人冒大不韪，躲家宴丶迎新春丶放炮竹。

阿娘就总是趁着人至七分醉，便就带着她躲到後院，放着小小炮竹，吃着陈郡送来的栗子年糕......

“姑娘，想先夫人了？”春娘走近，亦坐到桃花树下的秋千上，拥住王昭云的肩膀。

王昭云已喝了不少酒，反应遂就迟钝了不少。

她怔了怔，才偏头看过一眼身边人。

不知何时，春娘的两鬓已经全白，明亮的双目周边亦是爬满了皱纹，但眼底的慈爱却是从未变化。

就那麽淡淡然却一如既往地，轻轻看住她。

王昭云心下一软，便低下眉垂首，依偎到春娘怀里。

她憋着喉底地颤意，轻轻“嗯”了一声。

是想阿娘了。

还想舅父丶舅母丶祖母丶外爷，还有他......

*

一个时辰前，城外西北，裴军军营。

好酒好菜已过三巡，除却守卫轮换的将士，席间衆人已经个个喝得酩酊大醉，祝词变作诨话，又变成了对胡贼的痛骂，好不热闹。

裴远山看在眼里，亦是陪着朗声笑过好几回，才默默然，从人群中，回了高台上。

这几乎是师父过世後，他过得最没有意思的一个除夕。

边关暂平，粮食丰足，未来可期，可他总是提不起劲来。

师父和岳母的事情没有定论，他不知道王昭云是什麽想法或说会有什麽想法，更不知道这个有一百个心眼的妻子，到底能不能适应她委曲求全而留在的边州的新春节日......

头绪很多，扰得裴远山心绪更加纷乱。

他拿起城主府送来的年糕，又放下，又拿起，又放下......

“将军，这是在作甚？”

一道古怪的声音问来，裴远山手中的花瓣状年糕险些掉到地上，吓得他半蹲低了身子，双手捧住——花瓣没有变形。

倒显得视若珍宝起来。

“将军是舍不得吃吗？”先锋陆炳笑说：“夫人和女侍们的手艺当真好，我们那一桌的早吃光了。”

城主府送到军中的年糕很多，足够今夜宴席上每一桌摆一盒，每一人尝一块。

但裴远山一块都还没吃，更不知味道如何。

他小心翼翼将年糕放回桃色纸盒内，又次端起酒杯，机械式地敬向来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一定一定。”陆炳见状连忙放低了姿态，同裴远山碰了酒盏，却不急着干了酒，而是说：“承蒙将军照看，属下今年娶了妻还生了子，更分得了三倍于往年的粮食，也算是在动.乱年代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他嘿嘿笑了两声，颇有些窘迫地红着耳根说：“属下孤寡了多年，今年难得有了个家，便想同将军告几个时辰的假，回家陪妻儿一道迎新岁，不知将军可否应允？”

裴军军队确由流离失所之人逐步组建，但随着战事逐渐平稳，人们生活也趋于安定，孤苦的将士亦渐渐有了家。

军中三日宴是为无家可归之人而设，若是有家之人，哪有不能回去的道理？

“这有何应不应允的？该回去便回去，哪能让嫂子和孩子落了单？”裴远山粗着嗓子回道，又催着陆炳快些归家。

老实人陆炳见将军答应得爽快，心中自是欢喜，忙是道谢又连连说了好几句吉祥话。

然临走前，他似又想到什麽，停住要转身的脚步，再朝裴远山一拜，“大夥都喝得差不多了，将军若是没有再多安排，何不回去看一看将军夫人？”

他说：“人道女子心思最是细腻敏感，夫人来边州，虽说侍从侍卫一样没少带，做事亦是雷厉而风行，但说到底也是来了陌生的地方，更没有一个真正的亲人在身边，是不比我们这些常年孤寡之人好多少的，将军可万万不要顾此失彼。”

言至于此，陆炳见将军脸色顿了又顿，便不敢再多说什麽，遂告了退，往家里赶了。

他只想在新年钟声响起前，赶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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