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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边吃,边掉馅料下来,一点番茄酱滴在衣襟,顺势滚落在土耳其买来的地毯上。
他俩对视着,退思一边抽了张纸巾来给自己擦擦,一边丑话说在前面,“要翻脸了是不是?”
“没有!你从哪儿看出来的!”他欠身去,擦了擦地毯上的番茄酱,没擦好,拈成一团,已经吃进地毯的纹理里,彻底弄不出来。
退思凑过去,专注看他的脸色,
被他擡头,亲了一下鼻尖,“看什麽,看好你的酱汁!”
“真的没生气呀!”她感叹,亮晶晶的大眼睛转了一圈,“哎,那咱俩坐床上吃吧,反正你也……”
“闫退思!”他马上换了严厉的表情,得寸进尺!上床吃是绝对不行的,他最大接受限度就只能在地毯上。
她嘿嘿笑着,盘腿坐好,继续喝酒,“不好喝,洋酒不如白酒好喝,白酒有力度,洋酒软绵绵的!”她摇头。
“那咱们白的丶洋的,混着喝!”他起身去拿。
“我听说,混着喝,醉的快!”
“你听说的够多的!”
“对啊,我现在社交女王,面面俱到什麽都会!”
他听着,哼了哼。
他们开始两种酒掺着喝,再掺点儿故事,更有趣味了。
“你从没和我说过你妈妈诶!”她喝得两腮透着红石榴一样的光,忽然转头来问。
他也红红的耳朵,心里震动了一下,脸上平静,“你妈妈呢?你也没说过她。”
“那我先说。”她丝毫不介意,没什麽不能讲的,坦荡过人的英勇:“我妈生我的时候很年轻,十七岁,还在上高中,和她在校外认识的朋友生的,对!就是小混混丶地痞流氓那种,这你能懂麽?”
他点头。
她接着:“我就这样出生了,她就这样成了我妈,我们俩都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她说到这儿,觉得自己真幽默,有一点想笑,“她当了妈了,就不读书了,全家在村里也待不下去,就举家搬迁到厦门,像逃难。我妈就瞎混着,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会,零零散散地随便活着。
“那你算是跟着外婆长大的?”他问。
“差不多,认真说,我外婆像我妈,我妈像我姐,我们家就是这麽秩序混乱。她从十七岁那年就停止了长大。我印象里,总是她和男人纠缠不清,一遍一遍的结婚丶离婚。我高三那年她结婚,我给她当伴娘,我大四那年她又结婚,我又给她当伴娘。我尽看她结婚了……”她说到这儿,认真喝了一大口酒,辣辣的流过五脏六腑,骤然一烫的感觉。
中岩也陪她一杯,也心胸滚烫一下,他伸手去握着退思的细长手指,“我有件事想告诉你,有一年,应该是你上大学那年,在妇幼我去看我阿嫲,和我二婶儿一起,遇到过你。那时你拿着一叠化验单找我二婶儿问路,应该是你陪你妈妈去堕胎,我一直以为是你……”
她盯着他眼睛听,还有这一段过往呢,听完嘿嘿笑了,肩头笑得一抖一抖,额角几缕发丝垂下来,“那时是不是觉得,这个女骗子终于堕落到这一步了!又失望又解气!”
失望!确实有一点,但没有解气,根本没有气,哪来的解!他摇摇头,自己给自己倒满酒杯,“没生过你的气,可能我那时确实有点失望,失望你告诉我的那些都不是真的,但你这个人是真的,不过那次生日会之後,我们家就家变了!”他说到这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擡手一杯,干了,和往事。
他此时再回头想想,她来参加的那场生日会,是他记忆里最美的时光了,从那以後,他一个人过了很长一段晦暗无声的时光,穿山过海才重新回来。
他沉默,退思第二轮酒劲翻上来,热腾腾话多起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当年我去参加冬令营的钱是怎麽来的?”她自问自答,“我敲诈我妈要来的钱,我是不是很坏!”
他听着,用力握了握她手。
她接着:“我从小觉得我妈一无是处,讨厌她丶憎恨她,希望她早点消失,离我越远越好,她除了随便找男人丶随便结婚丶随便离婚丶随便生孩子,什麽也不会。可是,真的,每当我特别需要钱的时候,她都正好有一笔钱给我用,你说奇不奇怪,我讨厌她,但我也用她的钱……”
退思说到这儿,自己也觉得是命运的怪圈,擡头笑了笑,笑出了一眶眼泪。
中岩伸手替她抹过眼角,指面一团湿意。
“我妈,”他接着说他自己,终于到找了开口的契机,真挚会传染,“那年生日会後,就和我爸离婚了,狠狠打了一场离婚大战,我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打的差不多,剩下问我愿意跟着谁?”
退思握着酒杯,望着他,他低垂着视线,她看到他浓密睫毛,像烫过一样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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