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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述进行之时,尧恩咳了咳,意在询问林佩如何应对。
林佩微微摇头,示意不要打断。
他没有想到陆洗能拿出打破原有罪名的证据。
一方面他被陆洗为翻案所做的努力所折服,另一方面也默默为真相能昭雪而欣慰。
“陛下,太后。”陆洗扶一下梁冠,用清晰的条理捋出事情来龙去脉,“永熙二十一年五月,高州迅雷震电,大批渔民的房屋受灾,当地粮价居高不下,郑知州既不想与十王府同流合污,也不想看百姓饿死,于是另寻门路,只身前往湖广郴州商量借粮事项,途中听三名守仓军士来报,知常平仓爆发械斗,却不知此时十王府已经盯紧了他,时刻要找机会拿他去顶罪。十王府的人看到郑知州与那三名军士对话,当即射出暗箭杀死了军士,并勾连乡绅制造谣言,致使郑知州卷入其中,难脱干系。”
陆洗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似因动了真情而哽咽。
——“这才是让郑知州彻底绝望的原因,他已成弃子,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前途了,于是才破罐子破摔,假传政令让灾民继续搬运仓中粮食,以一己之力担下所有罪名,保住了那些灾民的性命,自己却含冤而死。”
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众人纷纷发出感慨,许多都落了泪。
朱昱修令人扶起怀生。
怀生已经跪了两个时辰,颤巍巍站不起来:“陛下,草民之父……”
朱昱修道:“你放心!朕不日即还他清白!”
怀生激动得连恩都忘记谢,只不停磕头。
一缕阳光忽破云层,劈在积尘的卷宗上。
陆洗缓了缓,转头对林佩道:“多谢你没有打断我。”
林佩道:“怎么还客气起来了。”
陆洗笑道:“你也认可我?”
林佩道:“我只对事不对人,这件事上你是对的。”
陆洗还想说什么,被林佩一记冰冷的目光堵了回去。
龙椅之上,朱昱修拨弄着那片颅骨,陷入对案情本身的思考之中。
“陛下,太后,臣之前的判断有误,臣愿戴罪服劳。”林佩趁此时机开口,先自认过错,后主动揽责,“请陛下和太后允许臣重审此案,案情一日未清,臣一日不领俸禄。”
钟鼓渐入尾声。
陆洗一醒。
他见林佩全程不阻挠自己,以为是让了步,没想到末了林佩还是要抢审案之权。
陆洗道:“陛下,是臣先找到本案的疑点,若是还让林大人审,万一他文过饰非怎么办?”
林佩不与争辩,直面圣颜:“陛下,臣不是想抢,而是有两点考虑,一则平北朝贺在即,右相政务繁忙恐怕难以抽身,二则这个案子的影响重大,臣恐右相不知全貌,失了轻重。”
陆洗气得一笑,当堂拉住林佩的袖子:“林大人你别文绉绉的,你先说,我怎么就不知全貌。”
林佩道:“你知道高州常平仓的用途吗?”
陆洗一顿,意识到这回是自己被请入瓮中了。
事情的背后还有事。
林佩把袖子扯回来,捋平褶皱,如往日一样进言。
郑冉之案的另一头是当时南粮北调的最大受益方——雍西诸卫所。
按朝廷的规划,高州常平仓的屯粮是要送往雍西供卫所军需的,如果沿途州县都能够以赈济灾情为理由把粮食扣下来发给乡民,那南粮北调大计无疑将变成泡影。
所以在当时,尽管郑冉的案情情有可原,但是由于犯罪事实基本确凿,十王府势力又未消除,朝廷为了安抚晋北的八万守军和二十万移民在权衡利弊之下只能判他死罪。
“直接导致灾民去冲常平仓的人虽然不是郑冉,但后来纵容灾民搬空粮仓的人却仍然是他。”林佩平声静气道,“如此一来,此案即便昭雪平反,辞令也要有所收敛,需字字斟酌,句句考量,否则传到各省会爆发更多冲突,需要用更多的钱粮去稳定局面。”
“皇帝,左相在奏事呢。”董嫣让太监把那一片颅骨撤走,劝导道,“你要多听。”
熟料朱昱修孩子心性,见好玩的被收走了,皱起眉毛生气起来。
林佩道:“是故,臣已经提前写好了……”
朱昱修道:“朕为了看开棺验尸才等到这个时辰,现在案子真相大白,是你的错,你还和右相争什么?”
林佩闻言微怔。
小皇帝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当堂训斥过他。
朱昱修一不做二不休,借此机会把积压多时的情绪发了出来:“右相刚来京城才几个月,你每次朝会都要跟他吵,为什么不能让让他呢?他好歹知道哄朕开心,你呢,你就知道天天送一堆奏本来逼着朕批,朕有时困了,批得有些潦草了,还要被你告到茅太傅那里挨罚。”
殿中鸦雀无声,气氛令人窒息。
“陛下,林大人也是为了阜国。”陆洗轻咳一声打破局面,笑道,“只是他不像臣,臣专挑讨喜的活儿干。”
于染道:“请右相不要自贬。”
陆洗啧了一声,回头示意不要乱发言。
于染偏挺起胸膛,直言道:“过去下官对你有许多偏见,甚至是出言不逊,但今日经过此案,下官对你算是彻底服气了,你胸襟宽广待人真诚,又有雷霆手段,是一个务实的好官。”
这番话就像一段插曲。
林佩的脑海中闪过走马灯般的回忆,但大多都没有什么色彩。
“左相不要往心里去。”董嫣此时已用鸠车把朱昱修哄好,总算松了口气,对林佩挤出一丝笑,“陛下今日有些疲累,此事改日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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