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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青的目光,从他的眼睛,缓缓移到他伸出的手上。那只手,曾握刀染血,曾扣住她的手腕在冷宫巷子里对峙,也曾在她为张美人施针时,死死攥紧支撑着剧痛的身体……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手背的刹那,木青的手,极其轻微地向后缩了一下。
沈砚的动作猛地顿住,悬在半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眼底深处那簇微弱的光芒,似乎瞬间黯淡了下去,被浓重的阴影覆盖。一种巨大的失落和冰冷的疲惫,几乎要将他高大的身躯压垮。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试图收回手。
然而,就在他即将彻底收回的瞬间——
木青那只原本缩回的手,却更快地向前探出,主动地、稳稳地,搭在了他宽厚温热的手掌上!
肌肤相触的刹那,两人都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木青的手微凉,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虚浮。沈砚的手掌滚烫、粗糙,却异常稳定有力,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厚实感。他几乎是本能地、瞬间收拢了手指,将那只微凉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滚烫的掌心,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纤细的指骨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绝望的确认。
没有言语。只有掌心传递的温度和力量,穿透了所有的喧嚣和过往的尘埃。
木青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细微的颤抖。她抬起眼,再次看向他。
沈砚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他眼底那片浓重的阴影如同被阳光刺破的寒冰,瞬间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灼热的、纯粹的光亮。那光亮里,有跋涉千里的疲惫,有尘埃落定的释然,有抛却前程的决绝,更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无需言说的坚定。
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牢牢地锁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所有的疑问,所有的解释,所有的千言万语,都融化在这沉静而滚烫的凝视里。
阳光穿过街边屋檐的冰棱,折射出细碎璀璨的光芒,跳跃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跳跃在沈砚沾着尘土的睫毛上,也跳跃在木青沉静如水的眼底深处。
车把式终于不耐烦地咳嗽了一声,用烟袋锅子敲了敲车辕:“夫人,还走不走咧?再耽搁,天黑前可到不了码头喽!”
深宫苟王18(完)
这一声,打破了两人之间无声的凝滞。
木青的目光,从沈砚脸上移开,落向那辆承载着她自由与未来的青布骡车。然后,她微微侧过头,视线再次掠过沈砚那张写满风霜与决绝的脸,掠过他紧紧包裹着自己手掌的、那只滚烫而有力的手。
她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了然,一种卸下所有防备后的轻松,甚至带着一丝……久违的、属于她木青本性的、近乎狡黠的揶揄。
她什么也没问。
只是借着沈砚手掌的力量,轻盈地、稳稳地踏上了骡车的脚凳。厚重的车帘在她身后垂下,隔绝了外面喧嚣的市声和刺目的雪光,只留下一方昏暗而私密的空间。
车帘落下的瞬间,木青清越而平静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如同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还愣着做什么?上车。”
车外的沈砚,身体猛地一震!仿佛一道电流瞬间贯穿全身。他眼底那灼热的光亮骤然爆开,如同沉寂的火山终于喷薄!所有的疲惫、所有的沉重、所有的孤注一掷,在这一声平淡的吩咐中,瞬间化作了汹涌的暖流,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急切,一把抓起放在车辕旁自己的简单行囊(只有一个不大的包袱,显然走得匆忙),另一只手猛地掀开了厚重的车帘!
昏暗的车厢内,木青已经安然地坐在了铺着厚厚棉垫的座位上,姿态放松,正抬手将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光影在她清秀的侧脸上流动,平静得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相遇从未发生。
沈砚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身寒气钻了进来,车厢内瞬间显得逼仄了许多。他反手放下车帘,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郑重。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车帘缝隙透进几缕跳跃的光斑。两人近在咫尺,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他抱着自己的小包袱,一时竟有些无措,高大的身躯微微弓着,坐在木青对面的条凳上,显得有些局促。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泞的靴尖,喉结再次剧烈地滚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车厢里只剩下骡车启动时车轴的吱呀声和外面模糊的市声。
木青没有看他。她只是侧过身,微微掀起车帘一角,目光投向窗外。
骡车缓缓移动起来,碾过积雪融化的泥泞路面,发出咕噜噜的声响。熟悉的、巍峨森严的皇城轮廓,在车窗外一点一点地向后退去,渐渐缩小,最终被鳞次栉比的民居和远处低矮的山峦取代。
那困了她数年、吞噬了无数鲜活生命的巨大囚笼,终于被彻底抛在了身后。
阳光透过车帘的缝隙,暖暖地洒在木青的脸上。她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那久违的、毫无遮挡的暖意,深深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没有了深宫终年不散的熏香和霉味,只有冬日清冽的风,带着泥土和烟火的气息,自由地涌入肺腑。
她缓缓地、彻底地靠向身后柔软的靠垫,一直挺得笔直的背脊,第一次完全地松弛了下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虚脱的疲惫感,伴随着同样汹涌的、重获新生的轻盈感,席卷了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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