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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波急得在原地直跺脚,不知该先去追人,还是回头叫宋静妍。
卞红秋却越跑越快,守在出口的人不敢拦他,低头行礼,再擡头就不见了人。
他下了船,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转。
这年头,大多人衣着简朴,只恰好到能蔽体的地步,又形容憔悴,脸上除了皮就是骨头。骤见一只粉蝴蝶翩然飞下凡,纷纷被吸引了目光。
“粉蝴蝶”身後跟随的人愈发多,卞红秋沉浸在自己的慌张中,一点儿也没发觉不对劲。
他转着转着,终于碰上了另一个也横冲直撞的人。
他倒退几步,捂着肩膀,回过神来。
对面,孟是妆耸了耸右肩,擡眼看见个“仙子”。
这仙子略带病容,但面色已好过不知多少人,双颊微微泛着粉,眼神迷茫,衣物一眼只瞧见“有钱”二字。
“仙子”弯着细眉,眸中水光粼粼,把声音放在嗓子里:“对不住,是我没看路。”
孟是妆轻一眯眼,眼珠不动声色朝四周转了一圈,掠过一群也把“仙子”当肥肉的人,但没看见他最要听话的人。他舒了一口气,放心地把“凶神恶煞”放在自己脸上:“你嘀嘀咕咕说什麽呢?没长眼吗!”
卞红秋从没独自面对这种情况。
他朝後一看,根本看不见宋静妍的身影。
他攥了攥身侧的衣裙,放大声音:“我说,对不住……”
孟是妆听也不听,打断卞红秋:“对不住有什麽用?我手都被你撞坏了,赔我……”他张口想说铜板,眼神落在卞红秋发间璀璨的珠花上,改口道:“赔我银子!”
卞红秋知道他被人讹了,正想用不太有气势的声音辩驳,不经意瞥到孟是妆畸形的右手,顿时哑了。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孟是妆。
此人看上去年岁和他差不多,身量比他少了一个脑袋不止,眼神和站姿都不精神,像颗蔫耷耷的豆芽菜。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圆润的胳膊,这……他原来有这麽大的力气?
卞红秋歉意道:“我丶我家中有厉害的医者,你随我回去,叫他给你好好看看。”
孟是妆嗤笑一声,以一种相当冒犯的眼神打量他:“穿得这麽红,原来也是个黑心的,想把我骗去没人的地方放血?”
“不丶不是!”
孟是妆懒得废话,从袖中抽出空荡荡的短剑鞘,就要往卞红秋脖子上架。
“赔不赔钱?不赔就也把你的手砸断!”
卞红秋身上可没有带钱袋的习惯。
他又朝周遭望了望,注意到身後的人潮在减少,仍没看见自己眼熟的人。
便又回头,对孟是妆道:“须得再等等。”
孟是妆的眼神总被他头上的珠花吸引,干脆伸手出去:“等什麽?先把这个赔我……”
他话未落,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横空飞出来击在他的手背上。
横波气喘吁吁跑来:“什麽人在殿下面前放肆!”
这地界,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不少,见到这种身後跟着一大帮子带着刀剑丶衣饰都整整齐齐的贵重人却不多。许多要浑水摸鱼的人踌躇片刻,想起已传了好些时日西边来的将军杀人的事,一时还真不敢去试探这些贵人,压下蠢蠢欲动的心溜了。孟是妆的指尖擦过珠花上细腻的绢布,有些不愿意收手。
横波带来的侍卫训练有素地让开路,宋静妍从後方走来,周身染着光,她关切的眼神先落在卞红秋身上:“殿下没事吧?”
卞红秋摇头:“我撞到人了,还得请周先生来给人看看。”
宋静妍含着笑,“我来解决便是,殿下该回去喝药了。”
卞红秋一向听她的安排,又返身看了孟是妆一眼,跟着横波回船上去了。
孟是妆觑见这麽多人,倒不敢轻举妄动,又实在想占小便宜,刻意擡起自己的下巴,语气不善道:“你家的小孩把我撞了,说吧,要怎麽赔我?”
宋静妍脸上还是那个笑。
“给他两个铜板。”
她冲着身後的小侍道。
那听命的人显然早处理过这种情况,竟真的打开荷包,抛了两枚铜板在孟是妆面前。
两枚铜板从小侍白嫩的掌心里飞扬出来,扬碎了日光,把孟是妆刺得眼眸略红,然後清脆的“叮当”声落下,“咕噜咕噜”滚了几圈,正好砸在孟是妆的脚边。孟是妆低着头,不知是在看这两枚铜板,还是在看自己裸露于草鞋外皲裂的肌肤。
他慢慢又擡起头看着宋静妍。
城里没被贵人用火舔过的破庙里,有破烂的佛像和画卷。
塑起来的佛像手艺都不怎麽样,画卷倒有一二能看的。
孟是妆看过一幅不算脏破的观音像,觉得自己能感受到“普渡衆生”是什麽意思。
现在看着面前的“菩萨”,心里泛起点儿不知道什麽意味。
不过他也清楚自己在讹人,盯着地上的两枚铜板又看了一会儿,捡起来攥紧。
看着孟是妆利落转身的背影,宋静妍也不多做什麽,带着人往回走:“殿下身边一定要跟着人,不可再有下次。”
身旁的人连连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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