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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高的中年男子尚没听出宋静妍话下潜藏的意思,一怼洪闵,洪闵才咋咋呼呼地担心起来:“郡主丢了?这可怎麽办!”他左顾右盼,望见了前头威风凛凛的席中庭,觉得自己有个惊艳绝伦的“好主意”,“快!禀报席将军,请席将军相助啊!”
他那兜满肥肉的脸上喜悦之色未褪,整个人突然往後耸了一下。
然後,他呆愣着低头看向自己心口的刀,面前,宋静妍深色未变。
她从来一副悲喜无关的菩萨面孔,身量纤纤,说起话来轻声细语,面对洪闵这种棒槌都从来不上火气,目睹了全程的朝廷来使们都以为她方才打邵蒸那巴掌已是极限,不料出刀居然比船上的任一行伍之人都快。
这一刀没有铁血,只要看见握刀主人的手,就还会觉得这刀属花一般软绵绵的。
可它轻易刺穿了洪闵满身的肥肉。
洪闵的身躯轰然倒下。
他身後跟随的京官们纷纷悚然,不管是震惊还是当机立断要向他船上的人求援,都在这一息间被立刻反应过来的邵蒸,带人齐齐取了性命。
宋静妍和邵蒸静静对视,两人沉默了许久。
邵蒸脸上还带着她打的巴掌印。
宋静妍先挪开了目光,语气恢复了从前的淡然,轻描淡写吩咐道:“王府的刀兵是特殊锻造的,一查就知,这些人不会死于海匪,扔下船去吧。”
邵蒸低头应是。
横波颤颤巍巍地跟在宋静妍身边,见宋静妍把目光转向她,随後又蹙着眉挪开——横波比卞红秋大了五岁,如今已是成年女子的形貌,实在不容易僞装。她的目光掠过一个个梁王府里的人,在这一片狼藉的甲板上,她终于注意到了孟是妆。
她走过去,孟是妆被船上的护卫团团围住。
孟是妆与这些人有一面之缘,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打发了他两枚铜板的菩萨。耳边是推人入海的声音,他意识到这艘他自觉爆发潜力攀上的楼船,是西流海中最大的一条贼船。他看了一眼怀里昏睡过去的胖团子,轻轻提起手臂把人往上兜了兜。
然後,他从船板上拔起自己的短剑,提剑挡在身前,满身锐意,直视宋静妍。
他说:“菩萨也会杀人吗?”
宋静妍垂首静静地看着他,在道海城里仰着头讹人和方才扑向卞红秋的身影重叠,她眸子微张,又仔细打量了一遍孟是妆,才开口接他的话:“佛祖都会杀人。”
她看着满身防备的孟是妆,见他怀中的小孩在睡梦中不自觉抽搐,还有通红的脸蛋,提醒道:“这是高烧引起的惊厥,小孩很脆弱,可能熬不到你手里的剑出鞘。船上有医者,不妨试一试?”
这话里意味衆多,孟是妆没听出别的意思,回忆起昨夜那个白月光,脑子里居然只有一个念头:为什麽这船人这麽爱推销家中的医者?该有多学艺不精才总逮着他这麽个一看就身无分文的人要治病。
但孟是妆很有眼色地顺着这个台阶缓缓放下了短剑。
孟是妆抱着小孩一步一回头地进了船舱,横波惊疑不定地开口:“姐姐……”
她声音抖个不停,邵蒸却先一步打断她:“郡主独自在厢房无人伺候,这里用不着这麽多人,都下去吧。”
梁王府衆人多年来形成的默契让他们在此刻都保持了沉默,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宋静妍,宋静妍馀光朝明浑州外城楼的方向描摹了一遍又一遍,然後一点儿异样也没有地点了头:“召周先生为殿下诊病,横波去看顾殿下,飞云将军点三十人随我上小船,助席将军破城。”
甲板上吹过一阵微凉的风,黎明已至,天却没有亮。这座海上之城罩在乌云之下,云层久久徘徊,只相当吝啬地施舍了一点灰蒙蒙的光。宋静妍周围的人既没发出疑问,也没面面相觑地打眼色官司,而是有志一同地低头,一声“是”整齐地落下,随後极有秩序地开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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