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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老先生在书房的时辰不由着学生上不上课,他宛如长在书房,手不离卷。见宋静妍过来,提醒道:“那孩子上完早课就走了。”
他不清楚孟是妆已经乘着马车去做赏花宴上的蝴蝶,补了一句:“约摸在小周的药院里。”
宋静妍脸上还是没什麽表情:“我来看看老王爷留下的手记,孟是妆出府了。”
柳先生辈分大资历深,倒能很随意地和宋静妍聊几句:“是了,你如今很少派人来问书房的状况,是因为他不是殿下,你不挂心他?这麽个来历不明的人顶替了殿下的身份,我还以为你会更像看囚犯一样看着他。”
他话里有些不明的意味。
这些话,府中上下没人敢和宋静妍说,如今被柳梦蝶挑破,宋静妍倒没逃避,在他对面坐下,“我确实不如挂心殿下那般挂心他,府中对他都还好吧。”
柳梦蝶专管书房,哪里会知道孟是妆在别的地方有没有挨饿受冻?他明白宋静妍想说的不是这个,哼笑一声:“宋大人规矩严明,府中上下哪有敢阳奉阴违的人?”
宋静妍饮了一口茶:“若真是这样,殿下就不会丢了。”
这是他们谁都在粉饰太平的事。
海匪再怎麽凶悍,他们一队从上扬来的精悍士兵,宋静妍又调了大批人手守在卞红秋身边,却这麽容易被人擒出来?那早死在上扬的边关了,哪有力气准备来京中兴风作浪?
但一来梁王府的旧部只剩这些人,另外,实在割舍不下多年的感情,于是便这麽相安无事地先按下不提。
柳梦蝶将手里的书卷撤到一边:“我知道,事到如今非你本意。王妃装疯卖傻,不肯善待殿下,上扬又太苦,关外时常又蛮夷侵扰,你分身乏术,偶尔回府见殿下,便不忍心苛责他。静妍,你把他当小孩,有没有想过,他也是梁王府下一任的主人?”
宋静妍当然想过。
但想是一回事,做到却实在很难。
柳梦蝶那双略显苍老的眼盯着他,其中锐利的光几乎要看穿宋静妍。
“你不是不挂心孟是妆,你想对他放手,好以後也对殿下放手,对吗?”
“明浑州情势危险,我没交教过殿下怎麽生存,我……”
宋静妍的神情出现了一瞬间颓唐。
她和所有人都说卞红秋一定能回来,其实她心里不愿意去想究竟有多少可能。她没教过卞红秋该怎麽走路,现在却希望卞红秋能跑回她身边吗?
柳梦蝶又朝她摇头:“我说过,你总是忘记他才是梁王府下一任主人。”
“作为下属,我们不可说不是仁至义尽。陛下因一个男宠,将左澹十八洲让与境西王,四方多少朝臣离京奔逃?梁王府在老梁王死後便支撑不下去了,留下来的人全凭良心。我们这些人这样的身份,哪有资格去教殿下?”
“每个人有不同的归宿,殿下从在上扬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要承担常人所不能承担的责任,要有比常人清醒百倍的心和眼。”
他随手掏出孟是妆写得歪七扭八的大字:“孟是妆虽说有些粗鄙之气,单单论起来,怎麽也没有殿下金尊玉贵,可他能一个人待着六郎在西流海上活下来,他可以承担他的宿命丶他的责任。可即便如此,他满身的伤丶那一把骨头架子,你也看见了。”
“殿下坐拥梁王府,该念的书他念过,六艺皆不落于人後,难道还要怪我们将他护得太好,护出一身软骨头吗?”
柳梦蝶眼中不乏失望:“静妍,你这样想,还是没把他当做梁王府的主人,殿下亦然。”
书房中一片寂静,只有书卷随风翻动的声音。
宋静妍望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许久,“……待殿下回来……”
她说不下去,不知是在忧心能否回来的卞红秋,还是往後应该走的路。
柳梦蝶继续:“如今,全得看殿下自己了。”
他顿了顿,“还有孟是妆,老夫看得出,梁王府不是他的归处,他心里有个牵挂。待明浑州能通行的消息一出,你无论如何也留不住他,还是要尽早做打算。”
宋静妍从自己的思绪挣脱,颇为诧异地看了柳梦蝶一眼。
柳梦蝶这话说得自然,好像全盘为梁王府考虑,实则在暗暗试探她,叫她别强留孟是妆。
宋静妍续了杯茶,“您此前说孟是妆冥顽不灵,像个棒槌,好赖话说半日都听不懂,为他授课如对牛弹琴,日日气得拔胡子,现在却真把他当学生麽?”
柳梦蝶被她说得神色不自然,“所以才让你尽早把他赶出府去。”
宋静妍与人聊过一通,心里好受许多,微微一笑:“邵蒸也是,提起他来,言语中都带着赞许,他从前对殿下……”
对殿下向来都不假辞色。
宋静妍面上的笑维持不住一息。
柳梦蝶找补道:“殿下好歹比他沉稳得多,这孩子若非关在府中,定然是个到处惹事的混世魔王。”
宋静妍没点头,其实孟是妆已经独自领着琴鹤丶秋河赴过好几场宴,都没出过差错,也没受过欺负,毕竟是为梁王府奔波,她还是解释:“惹事倒不至于。”
她话未落,让她这话“无地自容”的使者立马闯进了书房。
横波急匆匆推开门:“姐姐出事了,孟……殿下把镇国公世子给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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