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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孟是妆那张脸,突然觉得很熟悉。让她想起数十年前,还在朝中行走的时候,有位天子近臣,几乎和孟是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先前孟是妆总僵着脖子却压着脑袋,如今把头擡起来,微微露出那麽点意气风发的意味,一刹那便让她想起来那个人。
“柳先生和你说灵帝时期的事,应该讲得并不仔细。先帝在时,京畿防卫官就姓孟,他是灵帝太子时期的伴读,算是先帝的心腹之一……”
孟是妆被澄黄的茶苦了个仰倒,接道:“也是这位心腹,险些削下先帝的龙头。”
素剑山上那些传遍几个山头的英勇开山事迹在他心里转了一大圈,孟是妆立刻刹住脚,绝不肯多想一步,随後半真半假对着宋静妍道:“我倘若真和这乱臣贼子有什麽血亲缘分,和你们欺君罔上的梁王府也算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了。”
“不过,我要是真有他的血性,当初就应该掉头杀进明浑州,杀回西流海上,而不是为了救两个陌生人让自己险些归西,最後还把脑袋垂在脚尖上来京城跳舞。”
他书读多了,不见学问有什麽长进,倒是逐渐有了点刻薄的功力。
宋静妍没放在心上,总算切入正题:“殿下出生的时候,恰逢京城派去上扬悼念老王爷的钦差到,自王爷决意离京那日,便与京中天子百官的梁子结下。钦差想趁王府群龙无首时收用王爷手下的精锐,于是哄骗王妃,陛下降罪王府的旨意已到,满门上下无一幸免,倘若是个男孩,必定要当场处死。王妃没有办法,只能谎称诞下女婴。”
孟是妆没被她的话绕进去:“钦差呢?是现在京城里的谁?”
宋静妍顿了顿:“这位钦差大人在盛元初年获罪,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孟是妆紧紧地盯着她:“所以你们一直在骗我,陛下没有那麽穷凶极恶,他也没有至梁王府于死地的想法,你们自己吓破了胆,把事情越办越乱,现在找我这个西贝货来瞒天过海,一句话里却半个实话都没有。缩头乌龟是你们,满肚子花花肠子也不少!”
“你是王府的主事,可你现在根本没办法进宫。宋姐姐——”孟是妆几乎咬牙切齿,“若再不说实话,就别怪我不肯接着装,反正我挂念的那个老头不知是死是活,我烂命一条,早知道‘死’是什麽滋味,没什麽好怕的。”
“但你手底下那些龟儿子就不一定了。”
“你要我帮你们,前言後语俱不肯开口,恕我无能为力!”
宋静妍看着他,面色总算带着点儿诚恳:“阿是,其中种种纠葛,恐怕我说了你也不能理解。”
孟是妆面无表情:“我不需要理解,你说是不说?”
他撂挑子在即,宋静妍只好全盘拖出。
孟是妆一脸麻木地开始听,一脸麻木地听完——陛下和老梁王既没杀父之仇丶也没夺妻只恨,所有的一切全源自猜忌。
梁王妃谎报遗腹子的性别,那时,宋静妍正领兵在外,与飞云将军接到王府送的信时急匆匆往回赶,也只救下来险些丧命的卞红秋。钦差见梁王府旧部气势汹汹,知道自己多馀办的这事要遭,为了项上人头,马不停蹄回京,添油加醋,说成了梁王府上下猜疑,谎报“郡主”。
而陛下不知作何考量,居然一错再错了这麽多年。
时过境迁,拖到现在,小事也拖成大事了。
孟是妆那颗总也不用的脑子灵光一现:“陛下不是真心想要废除女官制度的,是不是?”
宋静妍十分惊讶于他在某些大事上的敏锐,点头:“陛下与先帝是真父子,自小长在先帝身边,即便对先帝的政见再有不同的意见,也不至如此。”
孟是妆又抿了一口苦茶:“只可惜,国都要亡了,他也只能做一个混账儿子了。”
宋静妍没纠正他出格的话。
孟是妆能窥探梁王府的私事已很不容易,又在御前周旋,这会儿脑子又转不动了,直言直语道:“你既然敢带他们回京,敢用我偷梁换柱,应该想好怎麽做了吧?告诉我,我要做什麽?”
宋静妍:“眼下国中大势已趋陛下,只是一二眼盲之人看不清。现在最让陛下着急丶能让梁王府有一线生机的,就是境西王了。”
孟是妆想了想,忘记从哪个犄角旮旯听来的,“不是说他退得越来越远了吗?”
宋静妍先是点头,又问:“你今日入宫,可有见过陛下身边的濮阳大人?”
孟是妆:“是他带我们入宫的,柳先生说,他是陛下豢养在宫中的男宠。”
宋静妍:“那柳先生一定和你说过,陛下当初用左澹十八洲换的他,对不对?”
日光浅浅洒在孟是妆眼前,他看着宋静妍的脸色,突然意识到宋静妍即将要脱口而出一件大事。果不其然,他听见宋静妍道:“那他应该不敢和你说,陛下当初也许是用传国玉玺换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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