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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灯看剑(十一)
卞红秋心绪百转,黄雀洲这个时节的正午已很有些热度,光从窗过,远远地落进幔帐中,将一侧的床榻照得十分明亮,而孟是妆坐在另一侧床榻之上,脊背和从前一样挺拔,再找不见僵硬和病态,反而是一种散漫的灰败。
对方先是望着尘灰扑朔的窗下,随後视线一转,落在自己长久缠绕着绷带的右手上,最後注意到卞红秋仍不死心的目光,才擡头冲他扫来一阵锐利的眸光。
“还看?”
卞红秋抓着身上的被子挪开眼,“我知道了。”
他这声音很低,孟是妆敏锐地听出,这句话的份量和声音大小一样飘忽。
孟是妆十分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出去。”
一点儿寄人篱下的自觉也没有。
卞红秋只好拖着刺痛的脑袋摇摇晃晃站起来,浑身酒气地离开了主院。他周身掩藏不住的颓丧,一只脚跨出院落,正好迎面撞上了来送醒酒汤的宋静妍。
宋静妍也是吩咐人给他送醒酒汤的时候,被横波一句“殿下如今在哪个院中休息”给问住了。城中事务初定,军中府中的事纷乱繁杂,她紧着急事先办,刚入守备府时将杂事交由横波,後来又偶尔派横波出去,随意点上琴鹤秋河顶着,于是许多事都不伦不类地搁置着。
她想了想,觉得卞红秋倘若没夜半又离府往营地去,多半会宿在孟是妆那儿。
既然如此,想必也不用多叫人准备一处院落了——不是卞红秋再寻由头十天半月不回来,就是孟是妆扛着包袱走人。
横波端着醒酒汤跟在宋静妍身後,细细观察,觉得宋静妍全身也写满了“躲懒”两个字,放到从前,绝不可能出现这种殿下无处可去的事。
不对。
换了从前,卞红秋少吃一粒米宋静妍都要发愁,怎麽可能放着个大醉酩酊的卞红秋去旁人那发疯,自己回房睡上一夜好觉?
卞红秋宿醉後哪哪儿都使不上劲,捏着眉心走了一路的蛇爬线,都没注意到宋静妍人到了跟前。
宋静妍开口叫他:“殿下,头疼得厉害?”
卞红秋放下手和她对视一眼,两人双双默契地撇过头去。
宋静妍是心虚。
她也有些放任卞红秋去捅破窗户纸的意思。七情六欲丶爱恨嗔痴,经历过的人教不了,外头看的人学不会。况且梁王府只有光棍,上到耳顺之年的柳先生,下到一根又一根毛还没长齐丶十五六的西境小兵们,只有宋静妍这麽个看起来清心寡欲的人有一段无疾而终的情事。
越是挂念,越易成执念。
好歹梁王殿下也是一方主帅,震慑不了四海,大虞一境也不小,想必自己身在局中,不会弄不清楚情义和恩义吧?
卞红秋则是颇不好意思面对昨夜见过自己撒酒疯的人。
这把年岁,什麽烦恼心事,憋一憋也就憋没了,拿出来满天下广而告之算怎麽一回事?
他接过横波递来的醒酒汤一饮而尽,含糊地回应了宋静妍的关心,随後问:“六郎呢?在柳先生那儿吗?”
宋静妍:“方才去前院用过午膳了,好像是又回书房了。”
被她这麽一提醒,卞红秋总算反应过来是什麽时辰了,他说:“我去书房……罢了,我……”
宋静妍接话:“殿下去偏院洗漱一番,换件干净的衣裳吧,我让人把六郎叫过去。”
卞红秋点头,擡手制止了横波的搀扶:“唔,给阿是送些吃食吧,还有药。”府中婢仆早说过规矩,想必早上来敲过门,只是他这个醉鬼没听见,孟是妆应也没吱声,才不敢推门打扰。
宋静妍点头,还是让横波跟在卞红秋身後,自己吩咐旁的人去书房跑了一趟。
偏院中,卞红秋浸入浴桶的温水中,总算将睡了一夜地板的疲惫缓解了一些。他单手支在太阳xue旁,脑中越来越清醒。屏风後,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传来,然後极有分寸地停在了外头。他在水中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来了?”
六郎与他搁着一道简约的木兰花绣屏,弯腰拱手:“殿下有何吩咐?”
卞红秋:“春香洲那头情形如何?”
六郎早猜到他召见的目的,从袖中掏出一折无痕纸,得了卞红秋的准允後,绕过屏风,将信纸递到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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