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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了抿唇,坐下来道:“你刚才说邪月老死了,可以说说个中详情吗?”
石秋低下头,肩膀一耸一耸的,不知道是笑还是哭:“是啊,他死了。说起来有些可笑,我……那位圣子搜了他的魂想要找陨兽血,误打误撞看到了他收我做徒弟的缘由。”
李忘情:“……怎么说?”
“原来‘我’只是像他死在火陨天灾里的儿子罢了,这老家伙活了六百来岁,平日里心狠手辣眉头都不皱一下,最后却还想保护我、想治好我身上的陨火疮。”
石秋捂着脸,说到这里,最后喉咙里溢出的嘲笑也几乎懒得装了。
“你说,一个恶徒到头来忽然有了良知,这是不是个笑话?”
李忘情笑不出来,道:“那他有以此求饶吗?”
“那倒没有。”
“可惜了。”李忘情戳了戳火堆,飞起的火屑里,她的面容显得有些幽邃,“我一向认为好人和恶人的区别就在于良知二字,好人时时刻刻都依靠良知过活,而恶人一旦有良知,下一步就是千刀万剐,而他的良知来得晚了点,没剐个痛快便死了。”
“……”
“当然,”李忘情看向他,“我相信你是有良知的,哪怕现在不来,它以后也会来找你。”
带着代价来的。
“……”石秋幽幽地看了她一阵,突然绽出个笑,“我突然想起钱袋掉到林子里了,你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李忘情目送他步伐轻巧地进了深林,神情阴沉地坐下来,抓起一根木柴,如同泄愤一样丢进火堆里。
良久的沉默后,一道遁光从山林里飞起,然后消失在远山外。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障月随口问道。“他不是活人。”
“……石秋只会叫邪月老‘师父’,而且他见过你,看到花云郡的世子这张脸活生生地在这里,不可能这么平静。”李忘情哑声道,“他被荼十九杀了。”
很高明的控尸术,苏息狱海的修士十有八九都会。
火光映照着障月的面容,他平静道:“我还以为,你会一怒之下血溅五步。”
“然后他就能顺手把我也杀了,而你看起来不像是愿意为我报仇的样子。”李忘情抬起微红的眼看了他片刻,“是这样吗?”
障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的确无法从‘死’中有所感想,如日月隐光,星辰寂灭,只是一种风景而已。”
“那,我对你而言,也只是‘风景’而已吗?”
当然。
当然……吧。
障月没有如之前那样对答如流。
因为他亘古空寂的心腔感到了一种陌生的难过,正从胸腔浸向肺腑。
那是她的情思,她好像有点孤独。
“是的话就太好了。”李忘情自问自答,撑着膝盖起身,不愿再多言,“他一定不屑于带一个凡人的尸骨上路,我去收收石秋的骸骨。”
障月又坐了一会儿,他看着火舌陨灭在灰烬里,抬手拂散了火光,慢悠悠地步入林中,踏着熹微的天光,来到了一处崖边。
李忘情已经立起了一块石碑,是用这山间的玄武石雕刻的,錾刻的字形带着几分不甘的气势。
“你是可怜他,还是不满你自己无力反抗?”障月问道,“好像别人欺凌了你那么多年,你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变强……是想给他报仇吗?”
李忘情看着石秋的墓碑,她来时,不出意外,石秋已经化作焦土了。
她都不知道石秋是怎么被荼十九折磨死的,对方就那样穿着石秋的人皮,来到她面前做最后的试探。
“无亲无故的,报什么仇,我只是单单看那苏息狱海的猖狂小子不顺眼,想剁他几剑罢了。”李忘情面无表情道。
“那你在不平什么?”障月口吻平静地问道,“是不是想到了你自己,终于觉得命途不公了吗?”
李忘情垂眸下眼眸。
“不公?有什么不公。”
“比起这孩子还没开始就结束的一辈子,我已经很平顺地过了这么多年了。”
“我本以为我们之间的相逢,会像话本里说得那样好听,给他一个改邪归正的新生。”
“他才十四五岁,他娘还在家里等他,又不是我这样活够了的老家伙……”
细碎的喃喃中,李忘情垂在衣袖下的手忽然被牵了起来,她回过头,茫然地看着交握的手。
“可我觉得,于你而言,他的一生是结束了,但……”
看惯生死的神祇,在日出的晨曦下,暖不热的骨骸竟也有了两分温意。
“于我而言,你的一生也才刚开始。”障月轻轻说道,“是从遇到我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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