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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霭能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和那人急促喷在自己颈侧的湿热喘息,他的心像是被什麽东西揪着,既心疼又不敢过分表露,只能更加稳当地支撑住他,同时不停地低声提醒。
“小心脚下。”
“慢点,不着急。”
“抓紧我。”
在一处相对平缓的岩石边,李复招呼大家短暂休息十分钟。
储意几乎是脱力地靠坐在岩石上,胸口剧烈起伏,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缓解那种缺氧和极度疲惫带来的眩晕感。
周霭拧开水壶递给他,又拿出能量棒塞进他手里。储意接过去,手指都在微微发颤。
十分钟休息时间转瞬即逝,李复站起身,招呼大家继续赶路,时间就是生命。
周霭看着储意依旧苍白的脸色和那双因为过度疲惫而泛着明显生理性红血丝的眼睛,这一次,他没有再询问。
他直接伸出手,动作利落地将储意背上的救援包解了下来,不由分说地挂在了自己胸前,和背後的背包形成了前後夹击的姿态。
重量陡然增加,但周霭只是调整了一下背带,眉头都没皱一下。
储意感觉背上一轻,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去拿回来:“我……”
可刚一开口,就是一阵抑制不住的气喘,缺氧和连续爬坡让他的脸颊憋得通红,鼻尖也红红的,看上去竟有几分罕见的脆弱。
他望着周霭,那双泛红的眼睛里情绪复杂,想说些什麽,但剧烈的喘息让他根本无法完整成句,最终只能作罢。
周霭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又酸又胀。
他擡手,用一侧干净的袖子抹了一把储意额角快要滴进眼睛的汗水,动作快得几乎让人来不及反应。
“省点力气,留着一会儿救人。”周霭的声音低沉,“跟紧我。”
说完,他转过身,胸前挂着储意的包,背後背着自己的负重,再次迈开了脚步。
他的背影在雨雾中显得异常高大沉稳,仿佛能劈开所有艰难险阻。
储意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下来的双手,胸腔里那颗因为疲惫而狂跳的心脏,似乎又被另一种陌生的丶汹涌的情绪填满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加快脚步,紧紧跟上了队伍的速度。
——
经过近四个小时的艰难跋涉,五人小队终于抵达了出事地点。
眼前的景象令人心头一沉——一栋原本就简陋的木屋被倾泻而下的泥石流冲垮了大半,残垣断壁浸泡在泥水里,幸存的家人挤在尚未完全倒塌的一角屋檐下,瑟瑟发抖,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无助。
“李医生!你们可来了!”户主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一条手臂不自然地垂着,脸上还有擦伤。
储意立刻放下沉重的背包,甚至来不及喘匀气,快步上前:“伤到哪里了?还有谁受伤?”
经过快速检查,发现共有五人受伤。
户主手腕肿胀疼痛,活动受限,疑似骨折。他的妻子额头被飞溅的木屑划开一道口子,血流了不少,已经简单用布条捆扎止血。家里一位老人腰部扭伤,行动困难。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一个膝盖磕破,一个手臂有多处擦伤。
储意立刻蹲下身,首要处理户主的手腕。他仔细地触摸丶按压,询问疼痛点,动作专业而迅速。
“应该是桡骨远端轻微骨折,”储意对身边的李复和周霭快速说道,额角还有未干的汗迹,“幸运的是,骨头没有明显错位,不需要现场复位。”
他边说边从救援包里拿出绷带丶三角巾,然後对周霭道:“周霭,去找几根直一点丶光滑一点的树枝或者木片,大概这麽长。”他比划了一下长度。
周霭立刻应声,冒雨在附近寻找,很快拿回了合适的木材。
储意接过来,用纱布简单包裹了一下可能接触皮肤的部位,然後极其熟练地将它们放在手腕的内外侧,作为临时夹板。
“可能会有点痛,忍着点。”储意声音放缓,手下动作却干净利落,用绷带一圈圈将夹板牢固地捆绑固定好,最後用三角巾将伤臂悬吊在胸前。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沉稳老练,看得旁边的李复都暗自点头。
处理完骨折,储意立刻转向其他伤者。他先为额头受伤的妇女清洗伤口,撒上止血粉,进行加压包扎。接着又为老人检查了腰部,确认没有更严重的问题後,嘱咐他不要剧烈休息。最後给两个孩子清洗丶消毒了身上的擦伤和膝盖的伤口,贴上无菌敷料。
他的动作又快又稳,神情专注,仿佛完全忘记了自身的疲惫。周霭在一旁尽力配合着,递送物品,稳住伤者,看着储意那双沾着血污和泥水却依旧稳定无比的手,心中的震动难以言喻。
与此同时,李复和村委会的两个年轻人则将带来的食物丶饮用水和应急药品清点出来,分发给这惊魂未定的一家人。看着这些救命的物资,一家人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连声道谢。
“县里的救援队最早可能也要三天後才能打通路过来,”李复面色凝重地对户主说,“这些吃的喝的,你们省着点用,撑到那时候应该没问题。”
考虑到这家人几乎个个带伤,老人和孩子行动不便,再让他们冒着雨丶踩着泥石流危险後的山路跟随返回寨子,显然不现实,也极其危险。
村委会的一个年轻人看了看天色和地形,提议道:“这样,我们哥俩赶紧给他们搭个结实点的窝棚,就利用这还没倒的墙根,再用带来的雨布加固一下,起码能遮风挡雨,比现在强多了。吃的喝的也够撑几天,等救援来了就好了。”
这无疑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储意处理完所有伤口,仔细交代了注意事项,尤其是对骨折伤者和头部外伤的妇女,反复强调要保持伤口干燥丶观察意识状态等。
他看着村委会的年轻人开始忙碌地寻找材料搭建临时庇护所,又看了看虽然受伤但总算得到初步救治丶情绪也稳定下来的一家人,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极度的疲惫感瞬间袭来,他下意识地向後靠了一步,险些没站稳。一直留意着他的周霭,立刻伸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没事吧?”
储意借着周霭勉强稳住了身体,轻轻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苍白,“没事,就是有点脱力。休息一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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