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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灵璧反问他,“你见了几个出家人,即便你见到的都是不好的,莫非这世上就没好的了不成?那些无偏无见豁达宽广的听了你这话,岂不是冤枉得很?”
其实她知道周振想说的是什么,流言蜚语猛与虎矣,如果连最应当胸怀宽广接纳万物的出世之人都用有色眼镜看待林寡妇,林穗就会一直活在旁人的私私窃语言之中,他不愤与母亲受到这种对待。
林寡妇与男人有私固然有道德瑕疵,可在男权主导的社会规则下,她肯定不是主动、错误最大的那个,况这里面真正细节实情如何,外人不能知道,然后再站在一个道德的高位上指指点点妄加批判,很难说不是在满足一种自己的窥私欲。
周振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说起了从前从未在外人面前说过的一些话:“我爹去世那年,我娘还不到二十岁,她年轻,生得漂亮,原本可以改嫁一个好人家,只是为了我,她留下了。”
当寡妇的艰辛困难不足为外人道,岂止是三言两语说得完的,虽然爷奶当年也是放低姿态祈求他娘留下,可那以后,守寡无人相互扶持的日子,更是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幼子,真正地,一日一日、一分一秒,自己熬下来的。白日插秧种点带孩子,夜里一个人独睡在冰凉的盖褥上,她心里有没有过后悔,她不能后悔吗。
对他爷奶来说,没了的儿子就是没了,时日久了,多深的感情也会逐渐过去,逐渐淡忘,周家老两口日后还是要跟着二儿子过活,心也会偏向那个儿子。
他十五岁,能赚钱了之后,他娘才从周家搬了出来。
苏灵璧打断周振的话,“你很在意你娘的事,觉得她让你没脸了?”
周振一嗤,“我娘想如何便如何,旁人算什么东西,谁要敢说到我脸上,我也不是那吃素的!”
“这就是了。你娘自己也不在意,我相信她便是因着十分信任自己养出的孩儿,知他品性,知他孝顺懂事,所以,才丝毫不惧与人结了私情来往。”苏灵璧直言,“你看不过旁人对你娘的诋毁,觉得她受了委屈,日后你听到一句,便如你方才话里所言,直接教训上去就是。相信不用三五会,人见了你都要绕道走,哪里还能对你指指点点。”
周振心中狠狠一动,胸膛瞬间充满了一名莫名的酸胀之意。
片刻,他方故意打岔般说道:“你们出家人不是有一句话,叫什么慈悲为怀,怎么你倒教唆打人。”
苏灵璧失笑,而后淡淡瞥了人一眼,故意道:“那是佛家惯常之言,你对我一个修道之人说这个,可谓是冒犯了。”
周振一滞,半晌,吐出一句,“抱歉,是我失礼了。”
“便原谅一回你这无心之过。行了,你可是会镇里?早些将我定的两张床做好给我送过来是正经。”
话说话,便与人分路而走,各自离开了。
正沿着小路过去,远远已经能看见半山腰上的玄元观。
苏灵璧走着路,心里想着事,忽然听见一丛高高的草里有沙沙的响动,几乎瞬间立刻回神,眉心凝了起来,停下了脚步,手已经摸向后腰,作姿态防备。
“谁在那里!”她冷斥一声。
草丛里继续传来沙沙呼呼的声音。
忽地,苏灵璧隐隐约约看见一只手臂。
“出来!”
须臾,又是哗啦啦的声音,从草丛里爬出来一个人。
苏灵璧定睛一看,眼皮一跳。
是个小孩。
黑瘦黑瘦的小女孩。
小孩缩了缩,然后爬了起来。
“你是附近村子的?是迷路了么?”苏灵璧问。
小孩摇头,抬起来眼睛,偷偷地看苏灵璧。
苏灵璧不解了,不是附近的,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
她放缓了声音,继续问:“你爹娘叫什么名字,我送你回家可好?”
小孩还是摇头。
“没有父母。”
苏灵璧听见这一句悄悄的、几不可闻的话。
她把小孩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忽然道:“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的?”
小孩没说话,但也没再摇头。
这是默认了。
苏灵璧只是冷冷静静地看着人一分钟,没再发问,脸上也看不出表情。
小孩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手脚动来绞去,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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