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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你好看。”陆承天简单干脆地评价道。
“什麽?”为了放大吸毒後的幻觉,电视中忽然响起一阵恐怖音效,林霰没听清。
看着陆承天脸上斑驳交织的光影,他似乎又隔着光阴看到了九年前的少年。
他眼眸漆黑,比曾经多了几分让人看不懂的深沉,嘴角的弧度微微向下,冷冽得近乎忧郁。
两人并排坐着,不声不响。
看到吴彦祖逐渐爱上张静初饰演的吸毒者阿芬,林霰忽然开口道:“卧底永远不会忘了自己的目标。至于卧底和毒贩之间所谓的感情,在毒贩眼中,可能是真情实感,但在卧底眼中,一切都是手段而已——这部电影不就是讲这个吗?”
“那如果卧底爱上了毒贩,还会记得自己的目标吗?”陆承天眸中光影闪动。
看到阿芬将针管里浑浊的液体注入自己脖颈中,那种令人目眩神迷的快感忽然又从林霰记忆深处缓缓爬出。
那是挥之不去的心瘾,需要更大的痛楚去消磨。
他轻轻拍了拍陆承天的肩膀:“我累了,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听见客卧的门关上,陆承天关掉电视,去浴室冲了个澡。
随後,他打开紧闭的书房,走了进去。
铁灰色书架上,全是整齐码放的报纸和《镜观》杂志。雪白墙壁上,贴满了泛黄的剪报。此外,极简的书房只有书桌和一把椅子。
墙上的每一片剪报,都来自那份叫做《最新消息》的报纸——那是林霰曾供职的报社,因为时常发布犀利报道丶触犯各方利益,八年前被强制关停。
每一篇文章下面,都写着“本报记者林霰”。“贩毒村”“黑煤窑”“自闭症”“家暴”“孤儿院”——粗黑的标题触目惊心。
陆承天闭上眼睛,都可以背下每一篇的内容。那些报道,几乎没有出现过受害者的名字,字里行间冷静克制,却让人感觉到执笔者巨大的温柔和悲悯。
虽然相遇不过短短一周,但通过搜集这些报道,陆承天觉得自己在参与和见证林霰的人生。
在边学习边打工挣钱的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里,林霰的报道几乎成为他生命里全部的光亮。他想当警察,正是因为想像林霰一样,做一些真正能推动社会公平正义的事。
墙正中那张剪报上,林霰挎着一台老式相机丶神采飞扬。
这些年来,少年跌跌撞撞地奔跑着,终于见到了眼前的青年,甚至如愿让他在家中住下。
陆承天眼底泛起一抹温柔。
他走出书房,关门的一瞬间,似乎听见林霰房中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吟。
陆承天凝神细听,整个空间再次陷入沉寂。
他笑自己産生了幻听,回到卧室躺下,很快便陷入梦境。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阵警笛声。陆承天挣扎着醒来,感觉喉头发紧。
空气中浮动着霉味,墙皮一片片剥落下来,不知什麽地方发出滴答的水声。
他起身走进狭窄的卫生间,光线昏暗,水箱旁边有个老旧的柜子,深红色的油漆褪色斑驳,露出木头的黄褐色。
水声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他上前,打开衣柜,“啊”一声叫出来。
柜子里,披头散发的女人蜷缩着,面孔惨白,颈部扎着浑浊的针管,嘴角泛起诡异的微笑,眼窝处是两个巨大的黑洞,流出两行深红色的液体。
看到他,女人伸出遍布针孔的枯瘦双手扼住他的脖颈,声音尖利地重复道:“你不爱妈妈了,你不爱妈妈了,你不爱妈妈了……”
“妈,放开我,求求你,我没有不爱你……”陆承天感到一阵窒息。他想挣开那双手,却感觉全身绵软无力。黑色潮水忽然从一旁的抽水马桶中涌了出来,很快就没过他小腿。
那冰冷黏腻的潮水即将没过他鼻腔的时候,他猛地从梦中惊醒,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急速呼吸着,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夜色深沉。陆承天还未从窒息的痛楚中回过神来,只见没关严的卧室门被推开,暖黄色的灯光顺着地板流淌进来。
伴随着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模糊的人影走进来,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的氛围灯。
林霰端着一杯温水,递给陆承天,在床边坐了下来:“梦到你母亲了?”
“嗯。”陆承天嗓音嘶哑,那种被扼颈的痛苦和压抑感仍旧没有过去。他接过水杯,一饮而尽,这才觉得好了一些,问道:“老年人怎麽还没睡?”
“刚想好一个策划案,有点渴,出来接杯水,就听见你说梦话。”林霰声音有些低哑。
他刚给自己来了十分钟的高强度电击,平复了许久,此刻还没有完全缓过来,就来忙着照顾做噩梦的小年轻。
陆承天在自己家睡觉比较随意,光着上身,冷汗顺着刀刻斧凿般的肌肉线条流淌下来,大大小小的疤痕清晰分明,尤其是盘踞在腰间的那条十几厘米长的疤痕,如一条巨型蜈蚣。
这是林霰第一次见到陆承天身上的疤。他眉心微蹙,转身要拿湿毛巾给他擦身,却被一阵巨大的力道从身後拽了回去。
他刚想问“你是不是还没睡醒脑子抽了”,却被陆承天紧紧拥在怀中。
陆承天环抱着他,将下巴搁在他肩窝,近乎贪婪地嗅着他身上清冷的香气,低声道:“哥,不要走,陪陪我。”
林霰:……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有节奏地拍了拍陆承天汗湿的脊背:“好了,没事了。”
陆承天是个冷硬强大的人,几乎没有人见过他脆弱的一面,因此脆弱起来也格外惹人心疼。
当陆承天低声恳求林霰陪他一起睡的时候,林主编也没能拒绝这个扯淡的要求。
他掀开被子躺到另一侧,在陆承天规律的心跳声中闭上眼睛。
夜风带着海水的腥气在窗外呼啸回荡,不一会儿,室内只剩悠长的呼吸声。
林霰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夜色中陆承天分明的轮廓,摩挲了一下隐隐作痛的手腕,无声道:“我到底该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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