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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我不买了,”蔡宣季掏出五十文钱,豪爽道:“先来五份垫垫肚子。”
蔡宣季看着清瘦,确实个能吃的,且什么东西都能吃得香,堪称祖母们最爱的好郎君。关大娘连忙端了三碟糕点到了蔡宣季面前,慈爱地笑着说:“郎君请用。”
蔡宣季掀了衣袍,一屁股坐下。好几日没吃过一餐饱饭,他吃得快,却不显粗鲁,腮帮子鼓起来像年画上的福娃娃。他伸手招呼着崔璋坐下,“子圭兄,快坐下一起用,这糕点是我吃过顶顶好吃的。”
“牛嚼牡丹,你只怕是色迷心窍,甚么鬼话乱话都说的出来了!”崔璋不理会拉住他衣角的一双手,冷哼一声说道。
自家兄长被这梁照儿迷得不顾三纲五常,如今连他的至交好友都替她说话,难道他们都瞧不出来梁照儿是个见异思迁的女子?
父亲才去,她不但不守着,居然还擅自离了府!
蔡宣季抓起一块糕点,趁崔璋不备塞进他的嘴里,不耐烦道:“你吃就是了,哪儿那么多话,又没让你掏钱。”
崔璋机械地嚼了几下,三天来一直紧闭且没怎么进食而翻着苦涩的口腔忽而被清甜的糕点占满,竟让他觉得有些满足。
“这与钱有何干系?”他自诩断事秉直,此刻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点评道,“不过这糕点还算凑合。”
试院门口的人渐渐散了,梁照儿将空坛子用麻绳捆好放回车上,关大娘在一旁收拾着零散的餐具。
她叫住欲离去的蔡宣季和崔璋,“崔郎君请留步,我有些话想单独同你说。”
崔璋仿佛屈尊降贵一样地停了下来,站在梁照儿面前。他个子高,为她遮下了一片荫。
梁照儿突然问道:“你种过地么?”
崔璋被她问得一愣,虽说从前崔家是从村子里头发迹的,可他出生那会家中已经奴仆成群,压根没过过苦日子。
梁照儿双眸微红,强忍着泪意道:“收小麦是五月里最热的时候,男人们顶着烈日全身上下包的严严实实还会被麦杆划伤。我身上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还得替表兄去地里干活,一天下来手上都是干了的血印子……插完秧扶着直不起的腰从地上起来,腿上还趴着四五只吸饱血的蚂蝗,割稻子的时候又锈又钝的镰刀一不留神就会砍到腿上。大娘子叫我去庄子上自生自灭,我为何不能替自己搏个前程?”
“你说我见异思迁,那便是罢。都是人,谁不想过好日子,谁生来就是为奴为婢的?”梁照儿缓了片刻,待情绪稳定后又道。
崔璋听见这话心中一怔,却不知说什么,半晌才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虽未亲侍农桑,却也是苦读十余年圣贤书之人,亦以大蔽天下苍生为己任,此刻心情极为复杂。
梁照儿见崔璋认错倒快,有些不适应他这副模样,原本义愤填膺的冲突也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倏然歇了下去。
她坐上驴车,单手揽着瓶瓶罐罐,以免跌落。
蔡宣季见她要走,连忙探身问道:“敢问娘子姓甚名谁,日后若是还想吃您做的糕点需到哪处去寻您?”
梁照儿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走,只不冷不热道:“扬州城说大不大,有缘自会再见。”
蔡宣季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揽上崔璋的脖颈,玩味道:“人家同你说了什么,这样魂不守舍的,也说了让小爷我听听。”
“与你何干。”
崔璋拨开蔡宣季的手,转身离去前淡淡甩下一句话。
蔡宣季一向不耐烦崔璋这故弄玄虚的性子,冲着空气挥了两拳,“就你神气!”
回了郑家,梁照儿顾不及上想旁的,就被关大娘拉到里屋数钱。
“如今短陌,咱们今日赚的凑一凑,只怕也有一贯钱!”关大娘的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欣喜。
老话诚不欺人,行走江湖还是得有一技之长。
哪怕是短陌的时候,一贯钱也有七八百文。关大娘洗一件衣裳,碰上大方心善的主家能给两文钱,一天顶天洗二十件衣裳,即便如此都得连洗大半个月才堪堪能赚一贯钱。
这次摆摊梁照儿出力多,点子和糕点都是她一手包办,玉梳和关大娘早些就提出除去成本外只要三十文钱意思意思,就当帮工了。
梁照儿自然不跟她们客气,怎么看郑家都比自己有钱多了。
当然,她为表感谢还是把工钱加到了五十文,毕竟借住在郑家也没交伙食费之类的。
玉梳再回来时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张虎从牙行处替她寻了一处屋子。那屋子面积大,还临街,被前头的租户盘下来做过食肆。
美中不足的是,那铺面临着瓜州港,船只常在码头集散货物,人员流动性大且构成复杂。
梁照儿听着觉得不错,便同玉梳说让张虎带她们去实地考察一下,再同牙人杀杀价。
关大娘显得有些担忧,“若只是自己住,也就罢了,头一遭做生意就盘下这么大的店铺,万一没人来可怎么好?”
“当然有人乐意吃,您瞧哥哥不就是?从前燕来楼的那些珍馐不说样样都尝过了,但也试过大半,可哥哥就是不喜欢。”
知州府里,韩家大姑娘宝绮正撅着嘴说道。
崔氏一脸慈爱地瞧着在自己面前撒娇的小女儿,又说:“那小摊上做的糕点真有这么好吃?竟惹得你兄妹俩念念不忘。”
她又转头望向儿子,只见韩景彦规矩坐在下首,莞尔一笑道:“不过比旁的吃食更能入口些罢了。”
崔氏忍不住扶额,她这儿子样样都好,学问、容貌都随了她和自家夫君,哪怕是丢进京城的公子哥堆里也不遑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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