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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早些,在采荞还小的时候,她确实是有过反抗的。人么,哪有一开始就麻木的。可那时候她婆婆正当壮年,她一个丫头片子哪里拗得过?这么一来二去了几次,采荞也就逆来顺受了,不逆来顺受也没办法麽,没饭吃的滋味深深地刻在了她的骨血里。
大约同动物园里捕来的老虎和狮子一般,再放回野外便失去了猎食的能力。
梁照儿见状连忙打着圆场道:“都有的,来了只管尝尝。”
她转身回厨房帮着料理,才做了片刻,玉梳便打了帘子进来唤她:“前头韩郎君身边的立文来了,说是有要事寻你。”
“没说甚么事?”梁照儿问道。
玉梳摇摇头,“这倒没说,你去问问罢,外头事忙我先出去了。”
梁照儿随手用围裙抹了一把手,又将围裙解下放在一边,急急忙忙地捉裙朝外头去。立文见了她也没过多言语,只叫她跟着来。
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了好一阵,梁照儿被一个卖香糖果子的货郎重重地踩了一脚,皱着眉头蹲下身擦去绣鞋,压下心中的不悦道:“立
文小哥,这是要去哪,好歹先知会我一声。”
她心里还记挂着如意馆里头的生意,心中有些焦急。
忽而一个人影笼在她前头,她一动,那人也跟着动。梁照儿抬头不耐烦道:“这位郎君,没瞧着这里有人在麽,好端端地何故挡人去路?”
“起来吧。”面前戴着魁头傩面具的男人轻轻一笑。他伸出半只绣着竹叶纹袖子,示意梁照儿抓住袖子借力起身。
梁照儿将脸一撇,自己撑地一个打挺站起身来,她拍拍手道:“阁下若是行事坦荡的君子,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韩景彦将面具取下,露出一半俊面浅笑道:“你既可以不以真面目示人,为何我不可?”
梁照儿一顿,讪笑着说:“原是韩郎君,您说这些话奴倒不懂了,食肆里头事忙,您若是没要紧的事奴就先回去了。”
她正欲逃走,却不想右脚踩到裙摆跌了一跤。梁照儿心中气愤,都怪这衣服做得层叠繁复,禁锢了她的行动范围。
见自己脸要正对着地面摔下,梁照儿连忙用手捂住面庞,她可不想毁容。可过了好几秒,预期中的疼痛感却未传来,她才缓缓松开手朝后头一望。
韩景彦拉住了她。
梁照儿尴尬地扯了个笑容,又说:“多谢郎君救我。”
说起来她倒没怎么同韩景彦单独见过面,除了书信往来二人现实生活中倒没怎么说过话,故而梁照儿此刻也不知以何种方式同他相处。
韩景彦松开抓住她后背的手,悠然道:“平日里在信中倒要比如今会言语些,你说是么,大娘?”
梁照儿双脚忍不住扣地,此情此景堪比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大喊自己的网名,还有什么比这更尴尬的?她讷讷道:“嗳……这…不是……”
顶着韩景彦探究的目光,梁照儿败下阵来,认命说:“你是什么时候发觉的?”
什么时候发觉的?韩景彦挑了挑眉。
说来倒有许久了。
起初他倒没有怀疑,只当扬州城里能人异士和汴京城的一样多,毕竟宋厨娘做的鱼羹也风靡汴京。后来渐渐的倒觉得有些蹊跷,他也是见过关大娘的,关大娘讲话的习惯同回信中那人的并不一致,尽管回信之人刻意模仿着大娘们平日里讲话的口癖,还八卦地催婚。
让他确信的契机还是因为大黄印下的一串狗爪子。韩景彦无声地笑了笑,“大约是在建隆寺罢。”
梁照儿懊恼地拍了拍头,想来定是那日带了萝卜丝油墩子去,他们一问吃食有关的,自己便忍不住噼里啪啦地说上一通。
失策!
“郎君既然早知,又为何……”梁照儿低着头说。
韩景彦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笑盈盈地探头去瞧她,“小骗子,就许你骗我,不许我诓诓你麽?”
其实不光他知道,宝绮也是知道的。宝绮也曾疑惑,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韩景彦却摇了摇头。
原本他们之间只是谈谈吃食,后来渐渐熟悉了,韩景彦也时常向梁照儿倾吐一些苦恼,大约是父母的期望太重或是不知读书有何用处云云。
若换了旁人,必定是吹捧他一番,再添上几句不油不盐的话。可梁照儿不同,她借机骂他,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说他吃饱了撑的。若是不肯过这样的好日子,便去跟城外的流民、灾民换换。她又说读书是为了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不是来无病呻吟的。
韩景彦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或许是前半辈子过得太顺风顺水,他竟觉得这些骂他的话十分中听。
若是一切都被赤裸裸地撕开,他怕因着他的身份,她再不肯和自己说这些话了。
他走近一步,笑盈盈道:“今日元宵节,不如同去放盏花灯?”
韩景彦从身后拿出一盏荷花灯,梁照儿讶然,方才她明明没瞧见他手里提着东西,也不知是从哪变出来的。
她道:“韩郎君就是为了这个让立文将人火急火燎地喊来不成?奴倒没这个闲心,且有做不完的活等着呢。”
韩景彦辩驳说:“既做不完,那等等又何妨?”
梁照儿一想也是,正好自己许久也未逛过夜市庙会,也好去瞧瞧便轻声应下,“也是,不过还是得早些回去。”
二人并肩踏过石拱桥,步入河岸边。岸边挤着不少郎君娘子正等着放花灯,说来元宵节也是难得的让有情人光明正大相会的节日。
韩景彦看梁照儿望得出神,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她说:“早知这么多人在,应该支个摊子在这卖花灯才是,肯定能赚不少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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