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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第2页）

“如此一来，此事便办好了。咱家还要赶回宫中复命，圣上还候着消息呢。今日不便久留，改日再与杜御史把酒言欢丶品茗畅叙。”

杜御史拱手笑答：“姜公公所言极是。圣务要紧，待他日得闲，定当备下清茶，恭候公公赐教。”

待姜纥走後，杜詹看着堂上的御赐匾额，霎时热泪盈眶；十年仕途，七年御史，杜詹干的是尽心竭力，俯仰无愧；但有时也会迷茫，也会在饿得前胸贴後背，根本合不上眼时，望着陋室丶拙妻丶还有官服上绣的獬豸，嗟叹世道不平。

这“清风峻节”的头衔，并未金银所买，也不是圣恩特赐，是万千百姓一票一票选出来的。而这块‘清操峻节’的匾额，更是皇上亲笔所题。

杜詹仰望着匾额，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为官十载，这一刻，值了。

“杜御史……”赵听澜瞧他哭得涕泪交加，不禁愕然道。

杜詹自知失态，马上举袖拭泪，笑道：“喜极而泣，本官是喜极而泣！”

赵听澜眉眼弯弯，颊边梨涡浅浅：“能理解，获此恩荣，着实难得。大人既得了清风峻节的头衔，便是我们王家商号的代言人了。请御史大人随我去铺子里，替大人您绘一幅小像。”

“画像作甚？”杜詹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将大人的画像与事迹刻版印刷，悬于各处分号。”她眸中闪着光，“一来装点门面，二来也让地方官员看看，什麽才是为官之道。”

见杜詹若有所思，她又道：“东城新建的清廉阁，中庭首幅便是大人的画像。此阁平日作学堂，灾年施粥米，供万民瞻仰。”

杜詹听罢，双眼倏然生辉，财他不图，官也不图，这名……

杜詹眼中微动，却仍迟疑：“这代言人究竟要做些什麽？”

“大人只需挂名即可。”赵听澜笑道，“清官如香皂，去污涤浊。大人越清廉，我们的生意越好。”

“每卖一块香皂，便抽一份养廉银按月奉上。一年五次获选者，终身受此银。”

“使不得！”杜詹连连摆手，“岂能取民脂民膏？”

“大人此言差矣。”赵听澜正色道，“若清官皆不受，百姓心意何寄？长此以往，谁还愿做清官？”她轻轻一叹，“就算勉强坚持下去，也会饿死了。”

杜詹闻言一时语塞，尚未及细想，就有人要将他扶上一顶轿子，轿身特意以靛青染就，幔帷上更绘有清莲纹样，寓意清廉之意，当然轿帘下方另镌一行小楷：由王氏车马行提供赞助，坐王家的马车，走清廉之路。

杜詹见来人要讲他往车上带，连连摆手，他急得直跺脚，嗓音拔高道：“哎呀，百姓们！百姓们！莫要催了，且容本官换身行头……这身也太不体面了！”

此言一出，围观者当即有人朗声道：“杜大人这身才是真正的体面，这衣服虽破，却是朝廷的体面。有的人绫罗加身，但内藏奸邪，如此一比，高下立判！”

“对！往後王家绘像，一概着寻常服饰，好教那写赃官知晓，我大绥忠良的体面！”赵听澜适时高声道。

“对！让他们看看！”百姓此起彼伏地呼喊着。

杜詹听罢，直起腰板，身上那件带着毛边的灰布直裰忽然瞧着无比顺意，竟比往日充门面的朝服更称心意。画像前他故意捋平补丁，叮嘱画师务必要将这些画上去，说话时眼角眉梢都透着得意。

都察院，几个御史凑在一处在闲谈。

“圣眷民戴……啧啧，你看看老杜那神气样，走路都带风啊！”

“洺兄，别眼红这个。杜詹家吃不起饭的时候，咱们又不是没见过。如今民心所向，‘清风峻节’的头衔得了，陛下赐予的匾额也挂上了，二百两一月的‘养廉金’也拿了，别说他了，要是我，我走路都能蹦起来！”

“嵩弟，你也争取争取啊，他杜詹能弹劾刘言，你怎麽不行呢！要论清廉，咱们这些人也不输他是不是？”

“洺兄，哪有那麽容易啊？要不是他背後有锦衣卫运作，就凭杜詹那点能耐，如何扳得倒堂堂尚书？”

“也不能这麽说，我看前些日子工部有些支出有些问题，洺兄你算账算的清，你帮我看看，搞不好让我也得得‘清风峻节’的头衔。”

“对对对，听说巡检司有个指挥使受贿枉法，苛敛行商，不就是鸣不平麽，这可是我们御史言官的看家本领。”

“没毛病！他行，我们也行！这‘清风峻节’的头衔就凭本事拿！”

大夥儿七嘴八舌说得正欢，完全没发现杜詹凑了过来，脸上堆着笑拱手道：“今晚务请诸位赏光到寒舍小酌。平日多蒙照拂，如今略有所得，理当答谢。”

那位须发花白的何御史连忙起身还礼：“岂敢！岂敢！你这‘清风峻节’是百姓选的，‘两袖清风’是陛下赐的，岂用得谢谢我们，最要紧的是去观瞻天子的御书！”

杜詹谦逊道：“何大人客气了。今晚左都御史难得赏脸，还望诸位早些赴约，免得让老大人久候。”

“哦？左督御史大人从不赴私宴，难得杜大人能请的到，那我等定要早早登门才是。”

结果当晚，左都御史看了一眼桌上的粗茶淡饭，当衆夸了几句杜詹就要告辞。哪晓得街坊里那些富商，隔一阵子就拎着食盒来添菜，说是专门给各位青天加几道荤菜。

左都御史见是百姓心意，也不好推却，只得与衆御史把酒言欢。这般作态，倒把一衆同僚看得目瞪口呆。

“王兄，这肥肠做得当真地道！”一位御史夹起一块，油脂顺着筷子往下滴，“许久未尝这般油水，怕是要闹肚子。”

旁边另一位御史酸溜溜道：“谁说不是呢。方才那送菜的屠户说什麽来着？宁可自己受累，也要让诸位大人吃上荤腥。

他瞥了眼上首的杜詹，压低声音：“都是吃咸菜度日的，啥时候能混成杜御史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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