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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
这麽晚,能去哪儿?
沈耘秋心里纳闷儿,急忙随意套了件外裳起身,坐上轮椅轻手轻脚打开门,不远不近跟着宿溪穿过野竹林,穿过小花园,穿过回廊亭台,眼见着少女径直进了南苑,从南苑主屋门前两个坐着打盹儿的守卫身旁大喇喇打开门进了屋中。
嘎吱一声,屋门轻轻合上,沈耘秋一头雾水地坐在漆黑一片的南苑墙根之外,想不明白这小丫头究竟为何会半夜潜到沈文昭的屋里来,自己又为何莫名其妙坐在这里帮她望风,活像个盗匪同夥。直到大约半个时辰後,他看见小姑娘耷拉着脑袋略显失落地打开屋门,急忙转身抄了个近路先回西苑睡下,却又不知自己究竟在躲些什麽。
没过一会儿,屋门开了,沈耘秋听见少女又回到床榻上躺着,而他却是再怎麽也睡不着了,就这麽睁着眼一直到了天明。
翌日,大约是饮了酒的缘故,宿溪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起来时头脑昏沉,甚至记不清昨晚自己究竟是怎麽浑浑噩噩一人到沈文昭房里翻找东西的,又是怎麽回到屋里睡觉的,只记得那纨绔房里尽是些春宫图册,看得人面红耳赤,却没有半点能用得上的线索。
不过这经历倒是十分新奇刺激,简直同梦游一般。
宿溪傻傻笑着,一把掀开棉被起身洗漱,绕过屏风,却刚好与对面坐在床榻上的男子对上视线。她霎时一惊,昏昏沉沉的脑袋瞬间清醒过来。
“沈···沈耘秋你这是怎麽了?这麽大的黑眼圈,简直像被什麽妖怪吸了精气似的!”
宿溪不禁想笑,可对面的少年面色却是沉得厉害,像是不愉,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充满怨怼。
“你······”宿溪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心里不禁心虚,
“你是有什麽话要同我说麽?”
“我······没有。”
沈耘秋支吾半天,终究还是什麽也没说。不知怎的,分明是她行为鬼祟,有错在先,自己却怎麽也问不出口,像是心里莫名在担心什麽。
昨夜从南苑那边回来後,沈耘秋想了整整一晚,却仍想不明白这小丫头究竟是去南苑干什麽了。偷东西吗?不太可能。梦游麽?若是梦游,为何直奔南苑,半点不像是误打误撞?那她难道是在找什麽东西?究竟是什麽东西呢?
沈耘秋忽地又想起这小丫头刚来沈府时频频向自己打听有关沈家的事。现下看来,她来沈家,似乎并不只是为了做个丫鬟赚些银子那麽简单。甚至前些时日她斩钉截铁地拒绝到那木材铺做账房,如今也显得十分可疑。亏得自己那时还自作多情,以为她真是为了自己才留下来。
“你不说,那我就走了!你有事的话记得招呼银针,记得吃药哦!”
一回神,只听砰地一声,面前少女已经穿上夹袄出去了,只剩下一串越来越轻丶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沈耘秋猜想她大抵是在找和宿家有关的东西。她曾说自家生意与宿家来往密切,兴许她来沈家就是为了这个。待找到了东西,她大概会马上离开的吧。毕竟自己已经时日无多,真等到冲喜那日就来不及了。而小丫头从前说的会带他离开沈家,大抵也只是开开玩笑哄哄他罢了,顺便再从他嘴里套出些有关宿家的消息。至于真心······
他相信她对自己是有几分真心的。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地找大夫丶租马车,甚至跑遍大半个青州去搜罗各式各样的糖果子。只是真心与利用,究竟哪个更多呢?
沈耘秋心知事到如今再纠结这种问题已然全无意义,可脑中却仍是忍不住想,不停地想,好像非得想出个所以然来才能睡得着觉,吃得下饭似的。
半晌,脚步声已然听不见了,小厨房那头却又冒起炊烟,滋啦滋啦响起锅炉中油星飞溅的声音。该是银针又买了菜回来,开始做今日的午膳。闻见荤腥,沈耘秋有点倒胃口,便推着木轮到了窗边推开窗棂透气,手里拿着书册,脑中却又开始琢磨起小丫头一大早的又去了何处。
良久,书页被风翻动,一页又一页,似乎正在温书的是深秋寒凉的北风,而不是坐在风里魂不守舍的人。
-
白日,快到午时,宿溪沿着青石板路一路行到东苑,站在紫竹林前的石桌旁看着几个丫鬟小厮三三两两往府中厨房的方向去。
今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太阳毒辣,没有一丝云彩,只是风却急,纵使被茂密的紫竹林挡着,仍觉寒风刺骨,分外难熬,没一会儿两只手便被冻得通红。宿溪朝手心里吹了几口热气依旧冻得打哆嗦,索性将手揣进衣兜,跺跺脚,没一会儿便瞧见个一身鹅黄棉布夹袄丶脚踩厚实棉靴,戴着两只灰扑扑耳罩的少女打开东苑主屋大门朝这边走来。女孩两边脸颊冻得红扑扑的,视线相对,她瞧见女孩脸上霎时溢出喜色,而後警惕地四处望了望,见四下无人,这才小跑过来拉起她的手躲到紫竹林掩映着的东苑墙角。
“小溪,我正准备去找你的!”
喜禾声音微微发颤,似是有些激动。
“你找到什麽东西了?”
宿溪问,见面前与自己仅仅一拳之隔的少女伸手掏掏衣兜,掀开夹袄,从裤腰里扯出一沓叠起来的册子。
“这是······”
宿溪有些狐疑地翻开册子,见册子厚厚一本,每一页都记录着年月数字,进账出账。
“账册?这是沈府的账册?”
“是,老夫人管家数十载,这账册记得仔细,我瞧不懂,便拿给你来瞧瞧。只是除了这账册,老夫人房中也没有什麽别的要紧东西了。”
喜禾说着,却见对面女子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嘴里还喃喃念着什麽。
“永平六年二月初二,赘礼,五十两金。缔结婚书。”
“赘礼?莫非老爷先前是赘婿?”
喜禾也好奇地凑近去看,见宿溪又翻了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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