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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仍然安静,只有簌簌落雪声不知疲倦地涌进伞内,月岛萤却觉得耳边被灌满杂音。
咚、咚、咚。
好吵啊,是心跳声吗?
专注凝望着他的那双眼睛就和它的主人一样灰蒙蒙的,为什么他还是能清晰地从中看到自己皱眉不解的表情?
天地间煞白一片,那抹蓝色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支点。
注视着他时,她的瞳孔总是不受控地轻轻颤动,摇摇晃晃地,像是在为他慌乱的心跳节拍作注脚。
下一秒,躁动的心音乍然被人声撕开一条缝,把难以言说的沉默尽数打破:“这个路口要向右哦,月岛君。”
“啊……哦,知道。”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月岛萤的脸色忽然变得坚若寒冰,内心又霎时恢复成一汪八风不动的平湖,冷静得仿佛方才那个他是被谁给夺舍了。
感受到藏在眼镜下的直白目光已经消失不见,川濑久夏面色平静地转过头去,耸了耸肩,未置一词。
走到仙台站时,降雪已经小了不少,但突如其来地下了一整个下午的大雪已经在车站屋顶上盖起了一层洁白,地铁站台内人流稀疏,冬日特有的静谧在潮湿的地下空间满溢。
“仙台站到啦,快进去吧。”把月岛萤送至目的地,川濑久夏扶着楼梯扶手对他说。
月岛萤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声音低到让川濑久夏以为是她把他要挟到车站来的:“今天谢谢你送我一路。”
收起伞,他向前递去:“还有……”
未说完的感谢被兀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川濑久夏扫过来电人,原本还一派轻松的表情骤然严肃起来。
来电界面和手里那堆文件标着同样的名字——林卓卿。
心下已经对这通电话的目的有了猜测,她忙不迭地朝还在状况外的月岛萤挥了挥手,只顾得上说上一句再见,转身就走。
直到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稀疏雪粒覆满睫毛,川濑久夏才深吸一口气,滑过接通键。
同一批雪花也挂上了月岛萤的发梢,眼前人走得实在是太匆忙,他大步流星地几步追出车站,视野中却已经没有了女生的身影。
身后的车站广播准点报出傍晚六时,雪花虽然变少了,但仍是恼人的湿润细密,前赴后继地落在月岛萤的皮肤、头发上,湿冷的触感比淋雨更令人烦躁。
他心里敲起担忧的鼓点,自己只是在雪中站了两三分钟就受不了,川濑久夏她怎么敢在身无抵御的情况下不管不顾地冲进雪里?
可他们之间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充其量再有那么一点缘分知道了对方的名字,没有联系方式、没有关于彼此的任何信息,有且仅有在博物馆里共度的一下午和同撑一把伞的几十分钟罢了。
收回不抱希望的目光,月岛萤垂眸看着手中这把被误留在自己这里的伞,脚步顿了顿,转身走下车站。
只能先收在家里保管了。
至于会不会有物归原主的那一天,他持保留意见。
镜片被地铁飞驰而来的车灯照得反光,月岛萤扶了扶眼镜,微眯的眼底意味不明。
第三次见面已在他的意料之外,那么他没理由不去相信还有下一次。
毕竟,缘分这东西,向来给人期待。
你说对吗,这位严谨又冒失的学姐。
-
“严谨又冒失”的学姐川濑久夏早就将区区一把伞抛在了九霄云外,此时此刻,她眼前还有着更加无法解释的事。
三个月前,林卓卿像吃错了药一样在那通电话对她的抚养权据理力争,继而向川濑久夏展现了她前十六年都没怎么见过的耐心和温柔,她不知所以,内心反倒愈加惶恐。
前不久的法庭上,问及她的意见,川濑久夏最终松口点了头。可待到文件一签,十几个小时前还对她轻声细语的母亲下一秒就换上了高高在上的面孔,仿佛她只是一步价值被榨尽的弃棋。
内心早有准备,川濑久夏全然把林卓卿当空气,转身就登上了飞往上海的航班。
正逢春假,她还要赶回上海庆贺外婆的七十岁大寿。
林卓卿乐于当被工作支配的空中飞人回不去,但川濑久夏是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看望老人的。
上一次回上海已经是五年前了,这座城市变得越来越像东京,高楼林立,黄浦江边的空气中尽数弥漫着金钱的味道。
除开林家的亲戚以外,上海对川濑久夏来说几乎成了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街道变得崭新,她也没有更多认识的朋友。
——只是她实在没想到,从前认识她的人会自己找上门来。
在外滩金碧辉煌的餐厅里隔着一整个东海再次见到佐久早香织老师一家时,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和眼睛都出了问题。
隔壁靠窗的座位是和东方明珠合影的最优机位,川濑久夏和表姐坐在它斜对面的阴影区,饭还没吃到一半就已经见证了两三桌兴致高涨的游客落座打卡。
表姐开着玩笑和她打赌,说在她们吃完之前那里至少还会接待三桌游客,川濑久夏正顺着她的话思考赌注,下一秒却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几声日语。
她好奇地看去,侍应生正引着阵势浩大的五口人走向窗边,顶光有些刺眼,她只能模糊地看见正对自己坐下那人的动作。
那是个挺高的男生,黑发长而卷,有些与众不同地戴着口罩,他慢条斯理地脱下外套,细心地叠好交给侍应生才悠悠落座。
“帅吗?”表姐兴奋地托腮问。
“看不太清楚啊,之前怎么没觉得这家餐厅的顶光这么亮……”为了不辜负表姐对帅哥旺盛的好奇心,川濑久夏仍在观察着他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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