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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伤口,永远不会真正愈合。它会结痂,会变得不那麽疼痛,但会在某个毫无防备的时刻,再次裂开,让你记起它最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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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工作室,我将那张皱巴巴的速写贴在了黑墙旁边的一小块空白处。那个模糊的丶被阴影吞噬的背影,与墙上狂暴的黑色和那一点灰紫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对话。
我再次拿起墨水笔和厚纸。但这一次,我没有放任情绪流淌。
我开始临摹。
不是临摹大师名作,而是临摹那面黑墙。我选择墙上一个很小的局部,可能是几道交织的刮痕,也可能是一团浓淡不均的墨色,然後极其专注地丶近乎机械地,试图在纸上复制它。
这个过程极其枯燥,需要极大的耐心。我必须仔细观察原迹的每一丝变化,笔触的走向,力量的轻重,墨色的层次。我的全部精神都聚焦在这微小的复制上,忘记了一切,忘记了悲伤,忘记了时间。
当我终于将那一小片黑色“搬”到纸上时,我发现自己手臂酸麻,额头渗出细汗,但内心却一片奇异的宁静。
我意识到,这种临摹,并非简单的复制。它是一种解码,一种试图理解自己当时情绪的冷静尝试。也是一种驯服,将那些曾经失控的丶破坏性的力量,纳入一种可控的丶精细的秩序之中。
我开始了这项庞大的“工程”。每天选择黑墙的一小块区域进行临摹。我不追求速度,只追求极致的还原。这个过程,像一场漫长的默哀,也像一种艰苦的修行。
那些被临摹下来的黑色碎片,逐渐贴满了黑墙周围的空白墙面。它们像是从那片主墙上剥落下来的样本,又像是对主墙的另一种形式的注释和解构。
工作室的一面墙是狂热的原始情绪,另一面则是冷静的後期分析。我站在中间,仿佛站在时间的裂缝里,同时面对着过去和现在两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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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渐深。窗外的银杏叶终于彻底变得金黄,然後在一场冷雨中扑簌簌地落尽,只剩下黝黑潮湿的枝桠,指向灰白色的天空。
一个周末的早晨,我接到了陈洄从苏黎世发来的视频通话。背景是她的书房,整齐得一丝不茍。
“墙,怎麽样了?”她开门见山,没有寒暄。
我移动镜头,将那面黑墙和周围贴满的临摹稿展示给她看。
视频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後,我听到她极轻地吸了一口气。“看来,”她说,语气里带着一种科学家发现新物种般的冷静惊叹,“你找到了与之共存的方式。”
“还在找。”我如实回答。
“很好。”她点点头,“保持这个状态。比上次见到你时好。”
我们又简短地聊了几句基金会的进展和她那边的项目,她便干脆地结束了通话。效率至上,一如往常。但我知道,这已是她表达关心的极致。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光秃的树枝,心里异常平静。
周禹不在了。这个事实像窗外的冬天一样,冰冷而确凿。
但他留下的爱,以及因这爱而生的巨大痛苦,并没有将我摧毁。它们变成了那面黑墙,变成了那些临摹稿,变成了基金会里那些陌生年轻人的一点点支持,变成了我与陈洄之间奇特而牢固的连接,变成了我笔下不断重复又不断变化的线条。
它们变成了我的一部分。沉重,但并非无法承受。
我走到画架前。那上面依旧空着。
但我知道,它不会空太久了。
我拿起炭笔,在那张空白的画纸上,轻轻地,画下了第一道线。
很轻,却很坚定。
像一个开始。
也像一个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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