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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工作室变成了一个临时的科技前哨。电线如藤蔓般在地面蜿蜒,连接着电脑丶传感器丶投影仪和几台正在调试的小型机械臂。空气中弥漫着散热风扇的嗡鸣和电路板特有的气味,与残留的松节油丶铁锈味古怪地混合在一起。
陈洄提供的模型数据成了我的新“颜料”。我与聘请的程序员小刘一起,将那些抽象的数学规则翻译成代码,试图驱动投影的光影或机械臂的运动,去可视化那种“形态生成的动态语法”。过程充满挫败。代码的一个微小错误会导致投影乱码或机械臂抽搐,想象中的优雅动态往往在现实中变得僵硬或失控。
小刘是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面对我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他总是先皱紧眉头,然後一声不吭地开始敲代码,直到找出实现或证僞的方法。我们的交流大多通过屏幕共享和简洁的技术术语完成。
“这里,反馈延迟太高,系统会失稳。”
“尝试降低粒子间的吸引力参数,看看能否産生更稀疏的集群模式。”
“机械臂的伺服电机精度不够,无法实现你要求的微米级颤动。”
这种合作模式与和王锐的交流截然不同,更冰冷,更直接,但也同样高效。我们像两个矿工,在数字与物理的矿脉中艰难掘进,寻找着那若隐若现的“语法”之光。
偶尔,在调试间隙,我会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现实世界。那种由无数个体意志丶社会规则和物理定律共同驱动的丶庞大而混乱的“动态”,与我正在工作室里试图精确模拟的丶简化的“语法”,形成了荒诞而迷人的对照。
一天深夜,小刘已经下班,我独自对着屏幕上运行良好的模拟程序发呆。粒子流畅地运动丶组合丶分离,形成美丽而不断变化的图案。但它依然只是屏幕上的幻象,缺乏物理世界的质感。
我有些烦躁地站起身,无意中碰倒了工作台角落的一个水杯。水洒了出来,漫过台面,流向一堆废弃的电路板。
我手忙脚乱地擦拭,拿起一块湿漉漉的电路板时,手指无意中碰到了几个暴露的焊点。
一阵轻微的麻刺感传来。
我猛地缩回手,看着那块电路板。错综复杂的铜线路径,电子元件像微缩的城市……电流在其中奔流,遵循着物理的“语法”……
一个念头如同电流般击中我自己。
为什麽非要模拟?
为什麽不直接利用现有的丶本身就遵循着某种“语法”的系统?
我翻箱倒柜,找出一些老旧的电子设备——报废的收音机丶时钟丶甚至一个坏掉的路由器。拆开它们,露出内部密密麻麻的电路。
我找来一个高灵敏度的麦克风,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条正在工作的电路。放大器将微弱的电流声放大,传入耳机——那是一片混沌的丶沙沙的白噪音,偶尔夹杂着一些规律的脉冲和嗡鸣。
这声音……不就是电子层面的“动态”吗?是热噪声丶电磁干扰丶元件自身震荡……所有这些因素共同作用産生的丶一种底层的“存在之音”?
我尝试将麦克风采集到的这些实时电子噪音,输入到电脑中,用程序进行简单的频谱分析和实时可视化。
屏幕上,原本运行流畅的模拟粒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随着噪音实时变化的丶躁动不安的光点云图。它没有模拟程序那麽“优美”,却更加真实,更加……生动。因为它直接反映了这个小小电路内部,此刻正在发生的丶真实的物理过程。
一种巨大的兴奋感攫住了我。
我连夜尝试了不同的电路,不同的采集点。每个电路産生的噪音图谱都独一无二,像一种独特的“电子指纹”。
接下来的几天,我完全沉迷于这种“电子考古”。我甚至将陈洄的DNA胸针(在确认不会损坏後)连接上微电极,试图“聆听”金属本身的电化学活动(当然,几乎探测不到任何信号,但这个行为本身充满象征意义)。
小刘对我的新方向表示不解,但依旧忠实执行着我的指令,帮我优化数据采集和可视化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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