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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是记忆最好的温床。
虽然睡着了,但坠入深眠的秋沢栎没有得到片刻安稳,他的意识像沉入粘稠冰冷的海水不断下坠,四周不再是温泉的水汽氤氲,而是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是连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被吞噬掉的黑暗。
但梦境的主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副场面,只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前方的深渊,眼中空无一物。
但这一次,梦境出现了变化。
浓稠的黑暗扭曲、挣扎,而后化为了一幕陌生的影像,少年微微抬起头,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
横滨旧巷的墙角阴暗发霉,五栋大楼的最高处站立着他很熟悉的身影,鸢色的眼里像是被石头砸破的玻璃,星星点点的碎片落在青年脖子上系着的那条红围巾上,荡漾开了一丝不忍?疑惑?还有纯然的……悲哀?
“你已经决定好了吗?不惜一切代价,下了那么大一盘局……就为了一个人?”
“……太宰先生,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您不会要反悔吧?”
与太宰治对峙的那个人看不清面容,但那声音带着奇异的熟悉感,却又陌生得像是隔着无数时光的回响,沙哑、疲惫而苍凉。
那位‘太宰治’很明显得出了答案,他转过身去,从高高的大楼上眺望远处的红色小楼,似乎要隔着无尽的距离注视他那位素未谋面的朋友。
“我不会反悔的,只是有些惊讶而已。”他开口说道,声音被风吹得很模糊:“‘太宰治’……‘我’居然能带出这样一个学生。”
那道熟悉的声音哼笑了一声:“这世界确实如您说的那样腐烂不堪,人性肮脏、懦弱……但就像您不惜和我交易也要稳定这个世界的存在一样,我们这种人,总要靠什么活着吧。”
“那个闪闪发亮的灵魂太耀眼了,当他变成奔我而来的月亮时,他就应该走一条宽敞而平整的大路,就要一生顺遂无忧。”
“如果命运不允的话……啊,说多了,你又没有那么好的对象,你懂什么。”
别说对象了,到现在连朋友都没有。
哈哈jpg。
太宰治捋着红围巾的一顿,眉头跳了跳,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小兔崽子!!
虽然是平行世界,但我就不是你老师了吗?!
尊师重道呢?!
小小兔崽子看着面前的景象散去,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虽然他经常做梦,但大多数时候梦里都是能将人溺毙的、无尽的黑暗,很少梦见具体的情形,尤其是这种……明显不属于他记忆的画面。
真是陌生。
是有什么原因吗?
但他还来不及深思,就看见面前的画面再度转变,化为了他极其熟悉的场景。
那是两年前的米花町,他刚接到母亲死讯的那天。
秋沢栎松了一口气:欸,这才对嘛。
那种一看就有隐情有内核需要他动脑子去思考去深究的画面现在不太适合他,这种过往的记忆才比较符合他的梦境嘛!
一切都回归正常了,他甚至还有心思去猜接下来的剧情。
他记得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天空黑压压的,湿漉漉的水汽打在房子周围。他接了织田作之助的电话,架不住他的百般要求,准备去附近的蛋糕店买一个小小的蛋糕庆贺今天的到来。
其实他离开横滨之后就再也不过生日了,因为太别扭了,在横滨时大家都是异类,别说生日是父亲的祭日了,就算是踩着父亲的尸体这个生日也依旧要过。
但回到这里之后,秋沢栎发现大家好像格外的忌讳这种东西,就再也没在这天吃过蛋糕了。
他看着车上下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子,将刚准备出门的他拦在门口,毕恭毕敬地递上了一张死亡通知书,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说了几句请节哀就离开了,车轱辘溅起的水洒了他一身。
这人特别没礼貌,他知道,因为他的衣服是中原中也新买了寄来的,江户川乱步还说让他把他那一柜子行走的胡萝卜行走的碎花衣给扔了。
不过过去的他脾气还不算很差,就这样看着那辆车离开,捏了捏手里的那张纸,眼神难得充斥着一股茫然。
好轻的一张纸,好像写得不是他那位素未谋面的母亲的一生,写得是她对待她唯一的孩子所有的感情,轻飘飘的,被风一吹就落了。
好重的一张纸,好像不止写了她一个人的名字,还有秋沢栎这些年对待这份血脉相连的关系的期盼、憧憬、好奇、复杂……那些恨和爱交织成繁重的巨石,最后全部都敲碎了压在这上面。
他捏着那站轻飘飘却又重若千斤的纸,手指僵硬如冰雕,喉咙被难以忍受的窒息感死死扼住,但脑海里居然只浮现出了一个念头:他刚买的新衣服啊,又要洗了。
……这人真没礼貌。
“轰隆!”
“咳……”
划破天幕的雷鸣与一道闷哼声同时在屋内响起。
秋沢栎几乎是从被褥里弹坐起来的,他的心脏猛地紧缩,窒息感扼住他的咽喉,带来了一股熟悉的、从梦中惊醒的惊惧感。
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头的碎发和后背薄薄的睡衣,但顾及着身旁的幸村精市,他只能将喘息嚼碎了咽下去。
……这种半夜惊醒的感觉好熟悉,令人安心。
秋沢栎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又将目光透过没完全拉上的窗帘,落在窗外被刺目的闪电劈开的天空上。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打雷了?难道真要下雨了?
第二个念头是不会吧?仁王雅治不会是什么远近闻名的乌鸦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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