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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接通,柳小柯的声音带着工作後的疲惫,但听说池锦就在附近,还是爽快地答应了见面。两人约在一家嘈杂的烤鱼店。
小柳风尘仆仆地带着一身班味赶来了。寒暄刚落座,她就迫不及待地问:“对了,你上周回学校,刘教授是不是提小房了?她什麽时候结婚啊?”
池锦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在她的印象里,这位老友对婚姻应该和她一样持保留态度。可此刻小柳的语气里,却流露出一种对“早早安定”的丶近乎不加掩饰的羡慕。
果然,没等池锦回答,柳小柯像是终于按捺不住,带着一种混合着羞涩与炫耀的神情,忽然举起了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钻戒。
“不好意思啊池子,”她声音轻快,带着点刻意的歉意,“不好意思池子,宋弛向我求婚了。”
池锦的心脏像是被什麽东西猛地攥了一下。这是她研究生时极力反对的一对儿。当年,还是池锦当时的男朋友杨弋,把打球认识的宋弛介绍给了柳小柯。在池锦看来,宋弛除了家境优渥,实在找不出什麽值得称道的优点。而小柳,肤白貌美,性格温婉,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我知道你一直不太赞成……”柳小柯捕捉到池锦瞬间的僵硬,语速加快,像是在给自己找理由,也像是在说服池锦,“所以……一直没敢告诉你。我们互相见过父母了,都很满意。他父母答应全款买下景东区的婚房,彩礼……五十八万。”
五十八万彩礼。池锦沉默地听着,心里却还是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她和柳小柯一样,家境都算不上优渥,甚至柳小柯的负担更重——她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能在景市扎根,对她们而言曾是共同奋斗的目标。可如今,柳小柯选择的这条路,这条她们都曾嗤之以鼻的“捷径”。
但这样的“歪门邪道”,正以一种不容辩驳的姿态,宣告着它的成功。
柳小柯的下一句话轻飘飘却重若千钧:“而且我弟弟高考也考到景师大来了。”
言外之意就是他未婚夫可以为她全家托底。
“我知道我们长大之後都会有些现实的考量。”
说完池锦顿了顿,她还有很多想说的想问的,可如鲠在喉,最後干涩地补了一句:“恭喜你结婚。今晚我买单吧。”
整整四个小时。她咽下了所有想和柳小柯抱怨的工作压力丶分享的生活趣事丶倾诉的对陈以声那点微妙难言的心思,以及……对这段友情变质的失落。好友连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都选择了对她隐瞒,在她最需要朋友支撑的失意时光里,对方正沉浸在自己的“人生大事”中。
也许并不能算是好友。
一种被隔绝在外的冰冷感,无声地包裹了她。
怪不得这半年,她发出的邀约总是石沉大海,或是以各种理由被推拒。
想到这,池锦沉默着喝了一口酸梅汤,继续听她口中与未婚夫的家长里短。
“你在钟心怎麽样?现在媒体这行,好干吗?”柳小柯终于把话题转向池锦,语气里带着一丝属于体制内的丶不自觉的优越感。
“没有你们公务员好,旱涝保收。”
原来有一天,她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柳小柯笑笑:“至少饿不死。肯定没有你们工资高。”
池锦这半年是如此不如意,调到A组後奖金越来越少,甚至上个月都没捞到绩效。再这样下去,别说扎根景市,卷铺盖走人恐怕就是几个月後的事。但这些窘迫,对着眼前这位即将住进景东区全款婚房丶手握五十八万彩礼的好友,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还可以吧,”她含糊其辞,声音有些发紧,“毕竟钟心附近的房租,也不是笔小数目。”
“池子!”柳小柯忽然想起什麽,语气热切起来,“我冬天办婚礼,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做我的伴娘啊!这是我们当初约好的,对吧?”
池锦望着她期待的眼睛,努力调动脸上的肌肉,最终只挤出一个标准得如同职业采访时的微笑:“好啊。当然。我一直记得!”
她记得,只是现在恨不得忘了。
“如果你有男朋友了,也一起带过来玩啊。”柳小柯好奇地追问,“杨弋之後这麽久……你真没再谈一个?你们这行不是挺多男生的吗?”
池锦什麽都没吐露:“没呢。如果你有合适的小帅哥,记得介绍给我。”
“哈哈好,包在我身上!”柳小柯爽快地应承。
时间指向十点半,烤鱼店里的人渐渐少了。池锦实在没心情再继续这场充满隔阂的对话。她拿起放在一旁的电脑包,边角已经有了明显的磨损痕迹。她状似无意地摩挲着包带,轻声说:“这个包还是我拿到钟心offer时你送我的,记得吗?”
柳小柯的目光落在那个旧包上,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个啊……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当初……是我买了一对情侣款的电脑包。宋弛看了说不喜欢,正好那时候你不是刚拿到offer,缺个……嗯,看起来成熟点像上班族用的包嘛……”
池锦拿着包的手僵硬了一下,仿佛被那轻描淡写的“正好”二字烫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瞬间冲上鼻腔。原来她珍视了好几年丶视作友谊见证和职场起点的礼物,不过是别人爱情里被嫌弃的“退而求其次”。
她强迫自己维持住脸上的表情,很快,一个标准的丶带着采访面具般无懈可击的微笑重新浮现:“好吧。我成为你们两口子play的一环了。”
走出烤鱼店,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柳小柯被宋弛的车接走了,车窗里,还能看到她笑着挥手告别。池锦独自站在霓虹闪烁的街边,看着那辆黑色的豪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物非人亦非。
她擡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城市的浮光掠影在窗外流淌,像一条无声的河,将熟悉的一切推向陌生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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