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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疲薪蚀骨
方唐人如其名,处事圆融,擅长人际关系,虽然业务能力不算顶尖,但总是笑脸迎人。听明池锦的来意和困惑後,她温和地笑了笑,给她倒了杯茶。
“小池编辑啊,别太有压力。小组长嘛,最重要的是承上啓下,团结好同事。”方唐语重心长,“《面孔》的情况你也知道,纸媒式微是大环境,但我们月刊的调性和深度不能丢。公衆号日更嘛,要紧跟热点,但也不能失了格调。改革急不得,要先稳住人心。你年轻,有想法是好的,但要多听多看,慢慢来,遇到难协调的人或者事,可以来找我,我帮你沟通。”
她的话更多是安慰和鼓励,在具体业务方向和改革破局点上,并未给出太多实质性建议。
池锦陪着笑脸,心里却越发焦虑。
聊了不到十分钟,池锦礼貌告辞。在对面门口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去敲杜燕妮副主编的门。
杜燕妮业务能力极强,好大喜功,控制欲也强,两人过节颇多。
见到池锦,她挑挑眉,语气不咸不淡:“新上任的小池组长有何指教?”
池锦放低姿态,诚恳地说明了面临的困境和改革的迷茫。杜燕妮听完,嗤笑一声:“那帮老狐狸,就会耍这种小聪明。”
杜燕妮虽然不喜欢池锦,但对内容的追求和理想是真的。
她拿起笔,在纸上唰唰地画着:“《面孔》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月刊要转型,不能只满足于小资情调,得切入更尖锐的社会议题,做深度,做别人不敢做的。内容丶渠道丶读者互动,三者缺一不可……”
她劈头盖脸地说了一堆,观点犀利,甚至有些激进,听得池锦头皮发麻,但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在理,只是执行起来难度巨大。
最後,杜燕妮瞥了她一眼:“想法给你了,有没有魄力和能力去做,就看你自己了。别以为当个组长就是发发任务那麽简单。”
池锦认真道了个谢,快步离开了。虽然她说得对,但池锦讨厌她,不想在这里多耗一秒钟。
最後,池锦才怀着有些复杂的心情,站在了陈以声的办公室门外。她早就说过,在专业上,陈以声是她最敬重的前辈,也是她潜意识里遇到困难最想寻求指引的编辑。
陈以声似乎刚回来不久,大衣还搭在椅背上,正专注地审阅一篇稿子。见她进来,他擡起眼,目光沉静,用笔尖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椅子。
池锦自认为何陈以声已经算得上熟络的同事,也勉强能称作朋友,此刻也顾不上什麽客气,像棵被霜打蔫了的小草,垮着肩膀坐了下来,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遇到难题了,小池组长?”他开门见山,早已明白她的来意。
池锦重重地点了下头,带着点委屈和哀怨,把自己的惶恐丶不安以及和郭鑫的谈话丶还有方唐与杜燕妮的建议都大致说了一遍。不过她隐去了办公室的勾心斗角,她不喜欢打小报告。
陈以声停下手里的工作,安静地听着,沉吟片刻道:一个意在守成,一个力求破局,都有道理,也都不完全。”
池锦开口道:“《面孔》的改革……也就是说纸媒的改革,在我看来都不应该是修修补补,而是重新塑造了。从前纸质月刊的存在意义是信息传递,但现在显然不是了,更倾向一种深度阅读体验和品牌标杆。”
“你是说纸媒变成一种象征符号?作为媒体人来说确实力不从心,但这也无可厚非。”他看向池锦,“小组长是她们主张的,我也确实没想到会是你在这个位置。是麻烦,也是机会。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推动一些事情,别总想着‘管’人,要学会‘激发’人。那些老编辑,并非全是混日子,他们经验丰富,人脉深厚,只是缺乏动力和新的目标。你需要做的,不是自己埋头苦干,也不是强行命令,而是找到能点燃他们兴趣的点,把他们纳入你的计划,让他们觉得有事可做,有价值可实现。”
池锦只觉得醍醐灌顶,下意识喃喃:“我……我做过最大的官就是寝室长,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带队伍……”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法。这是一个实践的好机会。”
所以当时陈以声主动将她调入A组。只是如果池锦知道这事,说不定会错怪他的好意。
“如果我做错了呢?做的不好呢?”
“我以为在《面孔》打磨了这两年,你早已学会如何看待偶尔的失利。”陈以声轻声道,“就像你曾对别人说的,‘天塌了有这个学长顶着’。放心去做。就像你曾经相信的那样,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这句承诺比什麽都有分量。
池锦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聚起光:“那我初步设想,打破固定栏目制,拿出部分版面做试点运行,这种思路可以吗?”
“可以。”陈以声点点头,“初期投入可以小步快跑,快速试错。你需要做的,是把握方向,协调资源,清除障碍,而不是事事亲力亲为。现在小组长,等你以後做了责编丶副主编丶主编,都是这样。”
他没有给她具体的方案,而是提供了一种思维方式和运作框架。
终于有了一把钥匙,替池锦打开一扇窗,让她看到了跳出琐碎管理和人际纠缠的另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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