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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第11章

夏季的罗利入夜很晚，快八点太阳才落下。彩彩扶李望南去浴室洗澡，洗到一半彩彩跑出来，说李望南烧得很厉害，大腿和胳膊的皮肤起了些脓包，还渗血。

虽然李望南瘦成了竹竿，但俩女的仍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折腾到医院。李望南脑子烧糊了还一直和沈欢说别告诉我爸。

这已经是周三晚上，沈欢说你赶不上实习你爸早晚要知道的。

李望南讲我爸要知道我想当兵非扒了我的皮。

沈欢说没事你就是参加个了夏令营。

这话彻底惹怒了李望南。他无法接受沈欢用“夏令营”的字眼形容他经历过的地狱。他骂你什麽都不懂，你就是我爸身上的一条寄生虫，当个寄生虫还水性杨花，你别哪天把梅毒染给他。沈欢说他真得了梅毒肯定不是我传给他的。

常悦晴这时已经到了病房，全都听见了。

给李望南找陪护的时候，沈欢接到李廷的电话，问她跑哪里去了，为什麽信用卡显示都是在北卡罗来纳的消费。沈欢知道这事瞒不住，就和李廷讲了。李廷气得一声不吭挂断电话。

过了十分钟，他又打回来，说自己真是很後悔把这小子交到孟子羡手里，他说李望南瞧不明白人家的真本事，只学会些噱头。

李廷认识孟子羡是在六年前，那时孟子羡刚退役，转行金融。

孟子羡行事缄默低调，但背地里深得政商要人的信任，嗓音低而坚定，握手时沉稳有力。他擅长谈判，曾在冲突区用三十分钟让对面的武装人员释放人质丶缴械投降。这件事被联合国观察员记录在案，他脱下军装的第二天就被某个高盛合夥人请到了酒桌上。

李廷遇见他时，孟子羡在高盛是个管四五个人的小VP，项目业绩显着，但圈子混得四处碰壁。

他在社交场合沉默寡言，被灌多少酒也不和人交心。他对手底下的人极其严苛，动辄给出“给你90秒”这样的通牒。他总把屋里的空调开到十六度以下，不论前夜工作到多晚，每天凌晨四点半就开始回复邮件。他对于错误没有半点宽容，不够出色在他看来是一种存心的背叛。

那时李廷就看明白了孟子羡是头孤狼，陷在羊群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孟子羡能撬动李廷无法想象的人脉和资源，可他需要一个引路人。李廷说服孟子羡到玄陶，先让他对接投资人，不到半年就把资管丶旅文这些主营业务都交给了他。

李廷对孟子羡的倚重并不只因为生意。

那几年，李望南在美国上初中，混在一群嬉皮士里，嘴巴里讲出来的都是“草本疗愈”或者“星盘命理”，头发过肩，偶尔吟诵一句误记的鲍勃·迪伦。李廷和常悦晴开始以为儿子不适应陌生的环境，给他找了好几个心理医生，还转过两次学，李望南的头发和胡子却越留越长。

李望南毕业那个夏天，李廷飞去了毕业典礼，之後打算带着儿子到国家公园徒步。但李望南各种推阻，他说自己不能穿鞋，因为橡胶底会阻碍他与地气的连接，况且旅行会打断他冥想的节奏。他和朋友们有一间专门的冥想室，里边配了香薰丶草药，曾经他在那里待了三天三夜，学都没去上。

孟子羡正好在三番见投资人，李廷把儿子带去见他，希望他的军旅生涯能够给儿子提振一点阳刚之气。孟子羡没有提那些事，但一顿饭下来，李望南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贴身养了许多年的水晶手链送给孟子羡。孟子羡说姑娘的东西还是留给姑娘吧。李望南出餐厅就把手链扔了。

後来李望南剪了平头，穿回T恤短裤。而孟子羡似乎取代李望南成了李廷一直想要的那个儿子。孟子羡与娄和泰把融汇从一个办公室做到千亿美金的资産规模，李廷则力排衆议，按住七嘴八舌的股东和董事们。

那时候沈欢和李廷的关系没有公开，他很少带她去各种场合，这些都是她从李廷或者别人那里听来的。

李廷在电话上发完牢骚，让沈欢再待两天就回去。沈欢明白他的意思，既然常悦晴来了，他不希望沈欢再凑热闹，免得俩女人之间闹是非。沈欢挂掉电话，转头看见常悦晴就站在几步开外的自动售货机边。

常悦晴走过来，她说那些话不是我教他的。沈欢转身看她。常悦晴说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小孩会从哪里听来这麽恶毒的话，一定是父母教的，但我没有讲过这些。

沈欢点点头。李望南的身边绕着很多人，有的谋权，有的图利，他又不怎麽机灵，沈欢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

彩彩第二天一早就走了，走的时候闹分手，摔两只香奈儿的包在病房门口。沈欢又在法耶特呆一天，协助常悦晴找到看护，她自己就上了回瀚城的航班。李望南在病房住了三个晚上，虽然时间上还能赶上实习，但是他这个样子经不住投行的高强度工作，飞回了湾区休养。

回到瀚城後沈欢去市郊的草场基地，给下周艺象的开幕式走流程。中午李廷过来露个脸。

太阳挺晒，沈欢让人拿了顶渔夫帽来给李廷戴着。李廷伸手摘下来，拧着眉嫌弃道这草帽土里土气。沈欢接过去又戴他头上，在下巴给他系好带子。他没再摘掉。

她带李廷在艺术中心里外四处转了转，李廷跟在她边上，故意隔开几步，时而点评两句，时而接个电话。沈欢挺高兴的，他能过来，手下的人这两天再忙也不会给她脸色看。

李廷呆了二十分钟就得走，沈欢送他到中心门口。车开到跟前，司机下来开後座门。李廷讲晚上要和孟子羡碰面，不回家吃饭。

沈欢不知道这个碰面是什麽性质，看李廷的神情，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听说娄和泰和席宇辉前後去找过孟子羡，但孟子羡没在公司露过面，她也没听说融汇的债务展期有什麽好消息。

沈欢打量李廷一眼，轻声问，孟子羡要是真愿意帮我们，不是该往美东那边跑吗，我还以为当初捞他出来就是这麽说好的。

李廷冷笑两声，反问她，这人在里头和在外头能是一回事？

沈欢没再多嘴，但她不理解为什麽他们会在这事上这麽被动。明明玄陶和瀚城检方协调了提前释放的条款，算是帮了孟子羡一把。印象里孟子羡是个讲义气的人。哪怕狮子大开口，总有个价吧。不至于前几年他自己走错了路，如今反倒怀恨在心，冷眼看着融汇掉进坑里去。

又或许李廷给不起孟子羡想要的报酬。她不知道他想要什麽。再要麽华盛顿特区那边的业务更香一点。

画廊门口还有几个摆气球丶拉桌子的小年轻，路过都喊李总好，李廷似乎不想大庭广衆地再多讲这事。他坐进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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