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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沈欢在上飞机前约好长岛的妇科医生,落地後打车去诊所做血检,再回杰里科。孟子羡家的房门锁大概是连网的,因为她进门就收到他的消息,说他刚在鹿特丹上飞机。
沈欢有一些时间做准备,去药房配来叶酸维生素,把药瓶和验血报告叠在行李箱里收好,拖进一楼卧室的走入式衣柜。这个衣柜是空的,只有角落摆个没上锁的保险箱。沈欢犹豫几秒,还是蹲下去把保险箱打开。她以为会看到手枪跟备用弹夹,但里头就放着地契丶房屋文件和几捆现金。
沈欢想孟子羡大约不乐意把枪放保险箱里,他会放在能快速拿到手的地方,主卧的床头,或是门口玄关的柜子。对他而言如果取枪的过程浪费了几秒钟,就起不到自卫的作用。
她想象不到自己该怎样说服这样的人成为一个父亲。她会不会拖着三岁小孩还在和他争吵不该把枪放在床头柜里。她从未能在任何事情上用道理说服孟子羡,她已经不抱侥幸。
沈欢抽出一张钞票塞进牛仔裤口袋里,合上保险柜,站起身退出来,关上衣柜门。沈欢拿着这一百美金出门,吃了汉堡和薯条,买下两本二手书店货架上的滞销书,打车回家的时候把剩下所有的零头都留给出租车司机做小费。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对随意挥霍孟子羡保险柜里的现金産生了浓厚的兴趣,她觉得这是报复他的一种方式。她拢共窃取了三百美金。
如果不是因为第四天早上,她蹲着转过身来,看见孟子羡半倚在房间门框边居高临下地打量她,沈欢大概还会继续偷一阵子。孟子羡刚跑步回来,双手插裤子口袋里。他没有说话,但神色里的轻蔑毁掉了她在报复中获得的快乐,于是沈欢不再偷他的钱了。
过去几天他们的性生活不令人愉快。他在她身体里的时候,她会想要和他毫无保留地相处,但时间过得越久她越不敢告诉他每天困扰她的事,她害怕先前的隐瞒又被当做一次背叛。
可能因为激素的缘故,她脑子里总有一百件让她担忧又恐惧的麻烦,对于做爱她开始变得挑剔,不多久就要他换姿势,要求不戴套,开灯丶关灯丶把灯调暗,要在镜子前丶不要镜子,别碰我的脸,别碰我胸罩。
哪怕孟子羡依了她所有的要求,她仍然干得像条被腌过又暴晒的黄鱼,呆若木鸡地盯着天花板。不论他怎麽帮她,哪怕很久她也到不了高潮,他也到不了。
这让孟子羡变得多疑丶不好相处。沈欢能理解他,要是换成她自己也没法忍受。他回家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回来了也不怎麽和她说话。
凌晨沈欢在床上醒来,卧室里很黑,月光从窗帘缝里泄进来。枕头边他手腕上的表盘映出冷光,指针宁静规律地滑动。沈欢伸手碰了碰表盘,食指沿着金属表带滑到他的腕骨,她的动作很轻,但孟子羡醒了。
她原本是背对着他的,转过身把头枕在他大臂上,脸埋进他怀里哭。孟子羡一直没动,过了很久,他的小臂搂住她肩膀。声音从他的胸腔低沉地传来,他问她怎麽了。
沈欢说我一个人承受了很多事情。孟子羡低头吻她的头发,问她什麽事情。沈欢拿手背擦把鼻涕,她说璟湾酒店的後厨都是很坏很坏的人,你一定想个办法让他们吃自己做的牛油果和三文鱼吃到饱。孟子羡觉得很好笑。沈欢没有笑,她说你从来不理解我的难过。
清晨孟子羡冲了凉在浴室镜子前剃胡子,沈欢过去坐马桶盖上。她穿一件丝质的吊带背心,肩颈的皮肤露在外边。主卧的空调开得凉,她拿了条浴巾裹肩膀。
她看着镜面里的孟子羡,和他坦白上礼拜李廷汇给她一笔钱,她打算退回去。她说她不知道为什麽李廷要这样做,是不是李廷认为这样就两清了。她不确定应该在纽约还是瀚城开始离婚手续,哪边对她有利一些。
孟子羡拧开水龙头,冲洗刀片,没有说话。剃须膏顺着水流掉进水池里,他关上水龙头,继续剃胡子。
镜子里孟子羡深邃的眼眸令她有一丝惧怕,刚开始她不晓得为什麽,过一会儿她明白过来,虽然他的手没有停,但他的视线没有跟着剃须刀在走,他始终盯着她的脸。
沈欢手里攥着毛巾的一角,退钱是她今天准备做的事,没有过脑子就和他讲了。他脸上没有什麽特别的情绪,但沈欢觉得自己不该再提起李廷,或者有关钱的事。
这天傍晚玄陶在贝维尔的别墅有个酒会,开车过去的路上他们两个没怎麽讲话。以往沈欢总会琢磨孟子羡的心思,他为什麽高兴,为什麽不说话,但这回到美国之後她始终心神不宁,注意力大多不在他身上。
坐在副驾,沈欢时不时刷一下瀚城市一医院的App,她来纽约已经六天,按理血检样本的培养结果该出来了,于是她给客服留了条消息。
到大门前,四五辆豪车排起了队。沈欢想看客服查询的结果,但手机信号只有一格,App卡在刷新界面。她的右手拿着手机放在腿上,食指一下一下地敲手机壳。想到园子里边会有WiFi,她对前面缓慢挪动的几辆车生出些怨怼。
恼人的“咔哒咔哒”声不停。她沿着响动的来源看去,停下敲手机的动作。她不知道自己的脾气怎麽会变成这样,半分钟都等不了,她把一切归因于激素。
车开进铁艺大门,绕过一段草坪。今年是个暖秋,草坪上大多数男人还是针织衫和西裤,女人的裙子露出脊背和手臂。
孟子羡停车这会儿,沈欢看着不远处那些丝绸或薄羊绒的长裙,她意识到很快她会没有办法把自己的肚子塞进修身的裙子里。想到这里她转过头去看孟子羡。他衬衫的肩线合身,脖颈随着换挡动作略微紧绷。熄火後孟子羡也转过头看她。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里是深褐色。
互相注视一会儿,沈欢转开目光,按开安全带。孟子羡端正得像是一面无痕的镜子,映照出她的不知所措。她甚至不想和他并排坐在一起。
门童拉开副驾车门,她右手捏着手包,弯下腰去提裙摆。孟子羡伸手握住她的左手腕。沈欢一时间愣在椅子里没有动。门童等在车门外,右手轻触帽檐。孟子羡隔着副驾看他一眼,他点点头,又替沈欢合上车门。草坪上的谈笑风生被隔绝在外。
良久,孟子羡才开口,“欢欢,今天是我的生日。”
沈欢吸了半口气,眨一下眼,转眼已经十月底了吗,她想去手机上确认日期,本能把左手从他那里抽出来,看见孟子羡握了空的右手僵直半秒才收回去。
孟子羡转头看向前车窗。他平淡地说:“早上在洗手池边,我以为你会来和我说生日快乐。但是你没有,你讲了别的事情。我有些失望,所以对你态度不好。”
沈欢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她说对不起。她擡起头看他的侧脸。
孟子羡还是盯着挡风玻璃的方向,嗓音不温不火:“你有事瞒着我。”
沈欢的右手还抓着裙摆,她坐直一些,放开捏紧的手,理好缎子裙摆。
一阵缄默後,他再次开口:“不论你给自己找了什麽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不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件事,所以你留下一条退路,你自己的,不是我们的。我想告诉你,这是行不通的。”
他转过头来,瞳仁里是那种近乎无礼的强硬,“你不在的这些天,我考虑过了。七年前我给过你一次机会,让你去过你自以为的想要的生活。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我把你的退路毁掉。”
沈欢的右手搁在膝盖上,指尖冷得没有知觉。半晌,孟子羡解开安全带,下车,过来替她开车门。他们穿过草坪上的灯光和爵士乐,经过星光下跳舞的陌生人。一路不断有人上来给孟子羡祝贺丶敬酒,香槟像是泉水流淌在花园里。如果他没有牵着她的手,她早就被涌上来的人挤到一边去。
後来孟子羡和李廷去书房聊天,沈欢一个人站在花园的角落里等他。她仰头看着三楼书房那盏橙黄的灯,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麽。
肖钧过来和她打个招呼。随口几句之後,肖钧说你都不知道酒会在庆祝什麽吧。沈欢摇头。肖钧笑着说巧了,我也不知道。他还挺幽默,沈欢想。
到这一步,孟子羡已经通过韦斯和几家境外资本填上了李廷想要的救命钱。融汇起死回生,接下来他会把玄陶的资本板块全部带走,改名换姓地拜进青鱼的门。
孟子羡拉来华尔街的一家资本巨头做青鱼的战略合夥人,这又引来一群闻到血味的热钱。不过两个月的时间,青鱼拿到的承诺出资已经超过了融汇和创投的体量。
李廷看得眼红,尝试说服孟子羡把投资继续引到瀚城去,李廷有办法把钱投到好的去处。孟子羡同意了,但他要玄陶另外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分别从李廷丶常悦晴丶沈欢和员工持股平台那里转让。他们二人握手言和。
至此肖钧被搁置到了一个悬空的位置。他在青鱼说话仍是有分量的,但辰岳不再是个太过起眼的出资人。肖钧算不得输了,金融事业群的管理层已经陆续插进去六个辰岳系的人。他也不算赢了,因为辰岳董事长蒲宏岳没有如愿以偿地把玄陶国际整个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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