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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沈欢在瀚城的那周,孟子羡约西尔维娅出来喝咖啡,他打算把话说清楚。
两个人并坐在面对窗的吧台前。西尔维娅说她还没吃午饭,在咖啡店叫了块三明治。孟子羡要了杯水。
西尔维娅说她已经找好住处,这礼拜会从V.E.公寓搬走。侍者端上冷三明治。她往左边让了让,身子倾向他,长发擦过他右肩。孟子羡收起搁在桌上的右肘,身体略侧让开,给她留出空间。等她坐正,他点了点头,说抱歉没能去成那场音乐会。
西尔维娅说没有关系,和你做朋友也很好。孟子羡的目光看着玻璃墙外来往的车流。过了一会儿,他说:“做不成朋友。希望你谅解。”
安静许久,她笑着说:“我不会去打扰你们。你不必担心这个。”
“当然。”孟子羡道。
夹层里的蛋黄酱慢慢滴下来,像是西尔维娅逐渐软化的外壳。第一滴酱汁掉在瓷盘上,她问孟子羡:“你可以给我个理由吗?”
孟子羡的手搁在桌上,手指骨节凸起处的皮肤近乎透明。过了片刻,他说:“你和我之间,我们不需要对方。”
西尔维娅拿三明治的手顿了一下,还是把它拿起来。她咬一口面包,无名指抹了下嘴角。等嘴里的食物都咽下,她笑着道:“因为我从小到大习惯让自己变得更独立和优秀丶来争取我要的东西。但你想要一个没了你不能活的女人,让她每天变着花样告诉你这一点。”
孟子羡思考一会儿,他问独立和需要别人,是对立的吗。
西尔维娅反问:“摊开手心问别人要赖以生存的东西,这能叫做独立吗。”
孟子羡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我勉强算个独立的人,”他说,“但在战场上,我会把命交到战友手里。”
“你在偷换概念。生活不是战场。”她皱眉,把三明治放回盘子上,“你想要一个修灯泡都得把你一通电话叫到布鲁克林来的女人。我做不到这样,所以你得出这个结论——我们不需要对方。”
孟子羡不咸不淡地回答:“我们无法在一起,不是因为你会修灯泡。”
西尔维娅气得都笑了,“Miles,你可以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吗?我真是用尽办法了。除开生意场上,你很难相处。你的世界里有很极端的好恶,如果你两分钟之内喜欢不上一个人,你就此不想再跟她多说一句。这对我来说很不公平,对吗?当初说要试着相处的人是你自己。”
“我已经回答了,但你想篡改这个答案。”孟子羡冷漠道:“你想要我承认和你分开是因为我可悲,我只能爱一个贫穷丶无能丶完全依赖男人的女人,这样的假话能取悦你的自尊心。我想不明白依你的定义,独立的人怎麽需要别人捧着自尊心送上去。”
西尔维娅脸上的血色淡去,怔怔地看着他,右手指在瓷盘边沿像是摸索着什麽。她低头盯着餐盘,呼吸几次,慢慢冷静下来,口齿清晰地解释道:“如果你的感受是我在贬低她,那麽我向你道歉,这不是我的本意。你说我们不需要对方。但你很需要她,是这样吗?”
孟子羡把水一饮而尽,“我不会和你讨论她的事。”
“你需要什麽,回答我。”西尔维娅看着他,眼里渐渐变得迫切,像是想要从他脸上撕下一个答案。
孟子羡站起身,从钱包里抽出几张二十放吧台上。“我需要你停止自以为是地对我进行心理分析。”
当天晚上西尔维娅搬走了她的东西,把钥匙留在了V.E.的前台。
後来孟子羡问了自己同样的问题,他需要沈欢给他什麽。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厌恶沈欢的自私。像是只猫,她虽然黏人,却是个养不熟的性子。他害怕只要门没有关好,下一秒她就会跑出去,像那些没有收尾的梦。後来她真的离开他了,他从梦中惊醒,只记得沈欢的爱是真实且无所忌讳的。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得到一种久违的释放,得以从职责丶军纪里解脱。像是冷风吹开紧绷的领口,她的自私总能让他短暂地卸下十几年来背负在身上的期待和框定,她不要做那个被牢牢捆绑的旧时代的妻子或是新时代女性,所以他也不必服从这个被责任和纪律锁死的世界。
但沈欢终究是养不熟的。一旦事情变得困难,她会毫不犹豫地背叛他。
比如她刚回瀚城就给常悦晴做股权转让。她和李廷的离婚官司已经变成李廷把她夺回去的一步棋,如果孟子羡不逼她回到纽约,她会被常悦晴像是捡丫鬟似地捡回云景里。
比如她和李廷把挪用公款的罪名按在他头上。沈欢声称自己一无所知。或许她搞不懂莲门的合同,但她清楚李廷的为人,她见过李廷清除异己的嘴脸,所以本能令她拿着那账本来找他。
比如在亨利死了之後,她替爱玛联络了流産手术诊所,孟子羡开车在半路截下她们,沈欢站在那个高速公路服务区的加油站边,毫无预兆地告诉他,我们分手吧。
这些突如其来的决绝令孟子羡触目惊心,他不能理解为什麽一个胆小而没有骨头的女人能忽然下这样的狠手,像是猫科动物折磨猎物一样,她把他的内脏叼走,用爪子碾碎,玩腻了丢弃一旁。站在书房的窗户边,孟子羡逐渐冷静下来。先前血管里涌动的愤怒褪去,他怀疑起沈欢隐瞒怀孕的动机。
他透过窗子看向院子里的人群,背对李廷,问他怎麽拿到的化验报告。李廷说备用手机上登着沈欢账号,他收到了医院的提醒消息。
孟子羡想,她来到纽约已经一周,随时都可以通知他一句。我怀孕了。四个字,用不了一秒钟。要麽沈欢不想要这个孩子,要麽她不希望孩子成为把她锁在他身边的铁箍。不论是什麽原因,她妄想自己来做决定,而孟子羡不会给她机会。
他转过身,对李廷说把她所有的银行和基金账户锁了,公司的钱也不许她动。
李廷眼里的狡黠渗出,“那董事长的聘期……”
孟子羡拿出手机,心不在焉地答:“过了年再说吧。”
李廷的嘴角一点点往上翘,裂出个不对称的笑容。这是他今晚的目的,他要孟子羡在这个节骨眼退一步。交换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李廷拉开书房的门,出去前转回身来笑道:“你看这多好,老孟。咱们早可以这样。”
孟子羡打电话给律师斯科特·格林伍德,委托他沈欢的离婚官司。
他还没讲几句,看见书房敞开的门口站着沈欢。她光着脚,手里提着的高跟鞋晃荡在腿边。她懊恼地说我在楼下等了好久。
沈欢的发髻散在左边的肩膀,不知道为什麽她散落的长发令他先前平息下去的怒意重新涌上来。
沈欢像是没有注意到,进屋以後顺手把门带上,一屁股坐进壁炉边上的单人沙发里,手里的高跟鞋丢在一边,鞋跟落在沙发边落地灯的黄铜底座上,发出前後两声闷响。她侧坐在沙发里,背靠着弧形扶手。
孟子羡站在窗前没有动。他一声不吭地注视她。
沈欢两条腿交叠在另一侧的扶手上。她的小腿光滑,皮肤绷得很紧,贴在墨绿色的毛呢面料上。如果眼下他问她在做什麽,她会烂漫地叹息一声回答我的脚很酸。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她半仰着头看他,眼睛里的朦胧像是半开的浴室门散发的蒸汽。
孟子羡说你需要支付斯科特·格林伍德一笔定金,他会尽快帮你把离婚办了。沈欢靠在沙发上看了他一会儿。她问,你在生我的气,为什麽。孟子羡拧灭这房间里唯一一盏台灯,往门口去,经过她的时候,被她牵住袖口。他站定在沙发边。
眼睛刚适应屋里的黑暗,沈欢跟着也站起来,她问你要回家了吗,我和你一起走。她弯腰去拿落地灯旁的鞋,指尖还没勾到鞋跟,整个人被他擡离了地。沈欢的惊呼压在喉咙里。孟子羡已经把她架在自己的右肩膀,转身两步,像是要把她丢到沙发上。沈欢挣扎着踢他,但他的手臂扣死了她的腿。她咸鱼般挣了几下腰就没劲了,大喊我有话要说,让我把话说了。
孟子羡迟疑一小会,走到长条沙发边,慢慢把她放下去。屁股还没坐稳,沈欢抓住他胸前的领带,蜷起双腿朝他肩膀和胸口上踹,她说我恨死你了。孟子羡怕她摔到地上,只好由着她拉近,肩膀结实挨了两脚。
沈欢闭着眼边乱蹬边骂你别想再碰我。孟子羡烦了,一只手扣住她的两个脚踝,俯身把她的膝盖压在胸前。另一只手去抽她攥紧的领带。领带从她掌心里抽出来时,他的额头几乎抵在她的鼻尖。孟子羡的嗓音压得很低,手掌贴着她的大腿,问你要说什麽。
沈欢开始耍赖,她说我要开了灯讲。孟子羡冷声说不可以。她说你去把窗帘拉上,他说不可以。她说让我去上边。他说不可以,低头去吻她。他很熟悉她的身体,不过几分钟她口中的要求变得支离破碎,但他似乎才刚开始。沈欢仰着头说我快到了,他还是说不可以。沈欢闭上眼睛说求你了,快一点。他喘息着问你要说什麽。沈欢睁开眼看他,颤着嗓音说我怀孕了。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到达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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