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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打入内部
1丶就是他
医院的消毒水味似乎还顽固地萦绕在鼻尖,但秦川的思绪已被欧阳澜澜电话里那句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的话彻底搅乱,像投入静湖的巨石。
他甚至没来得及包好那只刚擦了碘伏的胳膊,披着衣服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医院大门,冷风一激,才感到一丝寒意。
他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钻进去,报出欧阳澜澜公司地址的同时,手指已经再次按下了她的号码。
“你还在原地吗?周围安全吗?”他的声音尽量压得平稳,但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透露出内心的焦灼。电话那头背景音有些嘈杂,混合着咖啡机的蒸汽声和低语声。
“我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靠窗的位置。”欧阳澜澜的声音依旧发紧,像一根绷得过度的弦,“很多人,应该安全。”她重复着“安全”两个字,仿佛在说服自己。
“好,待在那里,别出来,我马上到。”秦川挂了电话,对司机道,“师傅,麻烦快点。”
十几分钟後,出租车停在写字楼下。秦川快步走进那家灯火通明丶弥漫着咖啡豆香气的咖啡厅,目光迅速扫过,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
欧阳澜澜双手捧着一杯早已冷掉丶水珠凝结在杯壁的水,眼神惶恐地不断扫视窗外,像一只被惊扰後无法归巢的鸟,任何路过的身影都可能让她微微一颤。
秦川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柔软的皮质下陷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没有多馀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具体什麽情况?慢慢说,别急。”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冷静可靠,尽管他自己的心跳也并不平缓。
欧阳澜澜深吸一口气,像是需要鼓起巨大勇气,然後开始叙述。她描述得极其细致,从那个骑手停在路边看手机开始,到那诡异的丶“哧哧”的丶像漏气风箱又像金属刮擦的笑声突然响起,再到自己瞬间如坠冰窖丶血液冻结的感觉。
“他的喉咙,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秦川,你以前在病房里跟我说过的,‘看喜剧视频笑得开心时喉结一般每秒颤动两次’……我记得!所以我特别注意了!他就那麽笑着,可脖子就像僵的!那就不是真的笑!脸和脖子都是僵硬的!”她急切地看着他,眼神里混合着恐惧和一种渴望被相信的迫切,生怕他流露出一丝怀疑。
秦川的眉头紧紧锁着,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理智和经验告诉他,仅凭一个相似的笑声,尤其是在闹市区,概率太低,几乎无法作为有效线索。
一个隐匿四年的连环强奸案凶手,突然在另一座城市被曾经的受害者偶然撞见?这听起来更像惊悚小说的桥段。但看着欧阳澜澜那双因极度恐惧而睁大的眼睛,那里面盛满的不是幻觉或臆想,而是刻骨铭心的创伤记忆在尖锐地嘶鸣。这种源自受害者本能的直觉,有时比逻辑推理更值得警惕。他无法忽视。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很不可思议,”欧阳澜澜见他不语,更加着急,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几乎要将冰冷的玻璃杯捏碎,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绝望的哭腔,“但我真的没听错!那种笑声太特别了,我死都忘不了!!秦川,你信我一次!”
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一下秦川的心脏。他看着她,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我不是不信你。你的感觉很重要。只是我们需要更实在的东西来确认。光凭笑声,很难锁定具体目标。你还记得他大概长什麽样吗?骑手服是哪个平台的?车是什麽颜色?有什麽特别的特征吗?哪怕一点细节都好。”他引导着她,希望能挖掘出更多信息。
欧阳澜澜努力闭眼回忆,眉头痛苦地皱起,但最终还是沮丧地摇头,肩膀垮了下来:“当时太突然了,我又吓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是蓝色衣服,很常见的那种电动车,样子……很普通,没什麽特别的,就是那种扔进人堆里立刻会找不到的脸。”她越是努力想,那模糊的印象就越是抓不住,这种无力感让她几乎要崩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秦川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深知,如果欧阳澜澜的感觉是真的,那意味着什麽。意味着那个幽灵从未远去,甚至可能一直潜伏在暗处,观察着,等待着。意味着四年前的噩梦并未结束,只是换了一个温暖湿润的南方舞台,悄然延续着它冰冷的剧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尤其是涉及她的安全。
他做出了决定。他拿出那个旧手机,翻找通讯录,找到了一个备注为“王洋(龙都市局)”的号码,拇指悬停在拨号键上片刻,终于按了下去。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爽朗又带着点熟悉调侃的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办公室:“喂?哪位贵客啊?呦!这不是临州企业家秦老板嘛,是你小子不?在临州摆摊发财了?想起给老战友打电话了?”那声音带着北方特有的豪爽劲儿。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秦川紧绷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但很快隐去,被凝重取代:“王洋,是我。少贫。怎麽样,现在该叫王队了吧?”他努力让语气轻松一点。
“副的,副的!扛个‘副’字儿,跟你秦头儿当年没法比!”王洋在那头哈哈笑,声音洪亮,“咋样啊,南方的米饭吃得惯不?听说你小子从企业家又混成保安了?咋想的啊?是不是南方姑娘太温柔,把骨头看软了?要不回来吧,兄弟们都想你了,尤其想你那手小鸡炖蘑菇,馋死个人!食堂老大爷做的那就跟你没法比!”
“行了,别扯没用的。”秦川打断他的插科打诨,语气沉了下来,“找你问个正事。”
听出秦川语气不对,王洋也收起了玩笑,背景音似乎也安静了些:“咋了?出啥事了?让人欺负了?跟哥们说,哥们虽然不能真带队南下,但给你摇摇人想想办法还是行的!”
“不是我的事。”秦川顿了顿,压低声音,身体也不自觉微微前倾,仿佛这样能离听筒更近,“是关于‘12.4’那个案子。”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几秒後,王洋的声音变得严肃而低沉,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那案子?怎麽了?有线索?”四年前的失败,是所有参与者的心头刺,一提起来,空气都会变得沉重。
秦川看了一眼对面紧张地盯着他丶嘴唇微微发白的欧阳澜澜,言简意赅地把欧阳澜澜听到笑声丶以及怀疑一个外卖骑手的事情说了一遍,省略了她PTSD(创伤後应激障碍)的细节,只强调了她对那笑声异常确定的直觉和描述。
王洋听完,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听筒里只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老秦,”他的声音带着谨慎和一丝为难,“你知道的,光凭这个,一个相似的笑声,还是隔着那麽远,而且过去四年了,人都可能变,这很难作为依据啊。”他说的是事实,是警察办案的理性角度。
“我知道这很难。”秦川的声音很坚持,“但我需要你帮我查个人。帮我查查这个骑手的信息,现在我只知道他是蓝色工装的骑手,应该是“饱了嘛”的员工,在这一片送外卖,我回去调一下监控,再查查今天我们写字楼里送餐的骑手电话之类的,去骑手站点看看员工资料,这样再去系统里查下去应该不难。”他把范围缩小,指向性更明确。
“你这跨省查询……唉,也行吧。”王洋嘀咕了一句,显然也开始认真对待,电话那头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我试试吧。然後查出来我再比对下当年的信息,当年的排查档案应该都还在库里,我回头再去翻翻底子,找老赵他们一起想想。不过时间久了,很多信息可能都变了,只能先看看有什麽可疑的地方吧。”
“谢了。”秦川知道这并不太符合程序,完全是王洋在凭旧日情分和信任帮他。
“谢啥。有消息我给你电话。”王洋顿了顿,语气又努力轻松了点,“哎,说真的,你那小鸡炖蘑菇秘方到底啥时候传给我?哥们儿馋虫真让你勾出来了!你不能光吊着哥们胃口啊!”
秦川苦笑一下,笑容里带着疲惫:“秘方传了,你们还想得起来我吗?就得让你们想着吃不着,才记得我秦川。想吃,就等我回去。”
“滚蛋!你小子忒不仗义!行了,等我信儿吧!”王洋笑骂着挂了电话。
等待是焦灼而漫长的。欧阳澜澜向公司请了假,在家休息几天等消息。秦川则回到了他那个位于老城区丶狭小却异常整洁的出租屋。
屋子里几乎没什麽个人物品,只有必要的家具,墙上光秃秃的,透着一种临时歇脚的冷清。有时候,欧阳澜澜会过来问消息,两人相对无言,空气中弥漫着不安和期待,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秦川时不时拿起手机看看,又放下;欧阳澜澜则坐在唯一的椅子上,双手交握,指甲掐进手背里。
几天後的一个傍晚,天色渐暗,窗外传来邻居炒菜的声响和油烟味。秦川的手机终于响了,屏幕上跳动着“王洋”的名字。
秦川立刻接起,下意识地按了免提键,仿佛这样能让欧阳澜澜也第一时间感受到。欧阳澜澜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紧张地屏住呼吸,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老秦,”王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没有了往日的嬉笑,带着一种发现重大线索时的紧绷和压抑的兴奋,“你让我查的骑手,叫黄强,巧的是他就是咱们龙都人。”
王洋顿了一下,欧阳澜澜仿佛自己的想法得到印证,觉得这就是重大的发现,但熟悉警察办案思路的秦川此时却意识到,王洋的发现远不止于此。
果然,王洋接着说:“而且我仔细筛了一遍当年的煤气工排查名单。还真让我摸着点东西了,有一个名字……”
“说。”秦川的心提了起来,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
“还真有个叫’黄强’的,当时登记的是25岁,家就住在制药厂老家属区那片儿。当年排查时,他提供了不在场证明,父母和几个老邻居作证他那段时间一直在家里,没出去过,所以当时排查了一圈,就给排除了。”王洋说话声中,能听到翻动纸张的哗啦声。
“黄强!”秦川重复着这个名字,感觉心脏猛地一跳,像被重锤敲击。欧阳澜澜也猛地捂住了嘴,眼睛睁得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恐惧。
“还有,”王洋继续投下重磅炸弹,声音更加凝重,“我留了个心眼,顺便查了一下他的近况。发现他大概四年前就离开了龙都,临州那边办过暂住证,应该人一直在临州。”,王洋语速加快:“但是我翻看了户籍资料,当年信息还没联网,很多资料查不到了,更详细的成长经历之类的暂时没有。”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狭小的出租屋里轰然炸响!碎片般的线索瞬间被串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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