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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那么久还是头一次进顾徵的房间,他一眼就看见了床头柜上眼熟的小音箱。黑色的外壳被擦得铮亮,可以看出顾徵保管得很好。落地窗旁,铺了一张小毛毯,毛毯上面,是周斯年当时在地下室躺了n次的藤椅。而在飘窗上,放着一堆药膏和药贴,都是用来缓解腰痛的。
周斯年眼热,他都不知道顾徵从哪里搜罗那么多类型的药贴,每盒上面还用便利贴贴了疗效和注意事项。周斯年一盒一盒地看,顾徵同一时间拧开浴室门出来了。
视线交错,彼此动作都有片刻的凝滞。顾徵的目光缓缓垂落至周斯年拿起的药盒上。他没说话,默默把头发吹干了。
“快递的事,为什么不和我说?”
周斯年问,问出来却觉得这话熟悉,顾徵好像问过他类似的。
说报复吗,顾徵多少怀了点这样的心态。他想要周斯年感同身受,体会体会自己想要关心的人有事却不和自己说的心情。
对,他就是这么坏,这么刻意的一个人。
风筒源源不断吹出热风,房间如同被塑料大棚包裹住,呼啦啦的风声响个不停。顾徵稍稍出神,冷不丁被烫了下。
他抬头只看了周斯年一眼,便迅速垂落目光。那眼神明年委屈得要命,却执拗地佯装坚强,佯装无事发生。
“没必要。”
好一个没必要,十六七岁就是自己带回来一路看着长的,现在和他说没必要。周斯年气得眼眶发红,巴不得上去给这崽种一巴掌,开口时声音都不受控地发颤:“经常收到这些吗?”
顾徵背对周斯年,无声把风筒收好放回置物柜:“你刚走那段时间特别多,现在还好。”
说得云淡风轻,里头的小心机却只有自己知道。顾徵在刻意地,往俩人某处隐蔽的伤口上戳。
“察觉不出来吗?为什么还要拆?”周斯年问,语气已经有点上火了。
顾徵顿了顿,声音不大:“寄件人……是我爸。”
他站在角落,黑暗如同一只鬼爪,将他的身躯笼罩。它要将顾徵拽回地狱,要将顾徵杀死。
周斯年脑子嗡了一声。
顾荣?
寄件人是顾荣?
他为什么会出现?他不应该在长武吗?
以前周斯年和顾徵正儿八经在一起的时候,他以为顾徵和自己一样,家庭不完整或是不美满。所以相识以来始终对顾徵的家庭避而不谈,怕勾起人的伤心事,也怕在某些时候伤害到了顾徵的自尊。
他没想过,顾徵的家庭比他想象的复杂许多。
顾徵的爸爸……
不,顾荣,是个精神病,砍过人。新闻报道过,周斯年看了那个新闻。
他为什么要给顾徵寄东西?他不能和顾徵有哪怕一丁点的联系。顾徵遭受的舆论风波够多了,加上这一项,周斯年真的不敢想顾徵后面会经历什么,被逼得退役都有可能。
顾徵蛮不在意地轻哂道:“我十几年没见过他了,他的名字我差点都不记……得了。”
他话音未落,周斯年两步跨上前,从身后结结实实抱住了他:“没事宝贝,会没事的。”
房间安静得落针可闻,顾徵鼻子猛地发酸。从收到包裹起,他就憋着股郁闷。他原先觉得无所谓,反正那么多年一个人也过来了,被人丢掉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他也很早接受了自己无父无母的事实。长期以来的无人关注,顾徵早已养成了情绪内敛的性格。他以为自己不难过的,直到这一刻……
顾徵有点想哭。
“周斯年……”
顾徵轻声唤着周斯年:“你说我是不是挺招人烦的,他们都不要我,我妈从我出生起就想掐死我,我爸……呵,差点忘了我还有个爸,但好像也不怎么样。”
周斯年头埋在顾徵的后背,静静地听他说。
“你说我是不是天煞孤星的命?小时候逛街,我妈妈把我放到一家酒吧门口,说晚点来接我,我等了好久,她都没来。后来酒吧的老板收养了我,也不能说收养吧,就给口饭吃。我不喜欢那里的酒吧,很恶心,但我确实在那里有了点类似于归属感和家的情感在。后面那家酒吧被端了,浑浑噩噩过了几年,我遇见了你……”
顾徵不用往下说,周斯年想给自己一巴掌。
顾徵:“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但是周斯年,你也丢下我走了,你骗人……”
周斯年当初走了,顾徵发疯一样在后台找人。打电话电话打不通,求刘庆又无果,闹到俱乐部俱乐部又避而不谈。他跑去地下室,抱着最后一丝的侥幸心态,却也扑了个空。
好像兜兜转转那么多年,他就如同这人间过客,来来往往经由世事,最后又成了孤身一人。
他习惯在闹市门口蹲着,不抱期待,却也曾真的想过会不会在某一刻,在汹涌人群中,会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顾徵重复最后一句话:“周斯年,你骗人。”
周斯年的眼鼻发酸:“对不起……”
他的额头抵在顾徵的肩膀,颤抖的唇瓣贴在顾徵肩颈的肌肤,声音闷着,像忏悔,像赎罪。
“对不起……我的错……”
针扎似的,周斯年心脏密密麻麻地痛,他忍不住问出一个回来后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恨我吗?”
房间里充斥着细微的抽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顾徵暗哑的声音传来:“恨过。”
周斯年突然想起之前刷到的一个视频,是顾徵直播的一个片段,粉丝问顾徵对周斯年有没有一丝愧疚。顾徵的眼神到现在他还记得,他看着视频里眉头紧蹙冷若冰霜的人,说出的话也冷得寒心:“我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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