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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自己则斜过手掌,一点点任由明矾粒滑落钵中。
“这是糖么?”小怜在指尖沾上一点明矾粒,好奇地放入口中。
“快吐出来!”楚离惶然,“这是明矾,又酸又苦,而且还有毒!”
小怜却不慌不忙将手举起给她看,“姐姐别怕,我放进嘴里的是小指,但沾上明矾的是无名指。”
“……你又吓我。”楚离松了口气,微嗔着刮过他的鼻梁。
直到花瓣与明矾在白色的药盅中被完全捣烂,融合成紫色花泥,楚离便取来小勺,舀起花泥敷在手指甲上,然后耐心等待着少年用新采的树叶,依次帮她包上十根手指。
一夜过后,小怜为她拆开缠住树叶的丝线,用干净的溪水清洗她的双手,去除她皮肤上染到的花色。
最后,她的指尖便留下了晚霞般的浓墨重彩,是由紫到红、再由红到橙的渐变色。
楚离对于子规啼染指甲的效果十分满意,于是依葫芦画瓢,为自己的十只脚指甲也敷上花泥。
只是,她每根脚指头上都裹着树叶,为了保证染色效果,根本不便四处走动。
坐在床上晾了许久,楚离实在觉得无聊,忍不住就要赤足下地,少年却抢在她下床之前,一手揽过她的后背,一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拦腰抱起。
“你干什么?”楚离一面小声抱怨,一面将手在他的肩上攀紧,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快放我下来!”
小怜却将她抱得稳稳当当,还原地转了一圈,语声一本正经,“姐姐要去哪,我抱着姐姐过去。”
楚离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小腿在纱裙下一晃一晃,“我这么大个人,只是脚上碍事一点,身体又没问题,我自己能走。”
“身体没问题?”少年的声音好像靠近了,“姐姐不是早上还说腰酸么?”
楚离脸上忽然烫了起来,“现在都快日落了,早就不酸了。”
“无妨。”小怜的气息像羽毛一样拂过她的耳廓,“姐姐这么轻,即便压在我身上也不碍事,只不过是这样抱着,自然更不要紧。”
楚离简直羞到没法跟他好好讲话。
她把脑袋埋在少年肩头,不想被他看到脸上的表情,手指轻掐他的肩头,“你再胡说,我晚上可不理你了……”
楚离睁开眼时,梦中一切,便如青烟般渐渐散去。
她明明记得,窗前的子规啼仍是光秃秃的,连半个骨朵都没有,可也不知为何,它会在梦中绽放成如斯绚丽的模样。
此时,心口的剧痛已经无影无踪,然而残留在她意识中的念头却如警钟余音般,萦绕不散。
一次发作,一月可活。
所以,她真的只剩下一个月了吗?
这并非是她想看到的结果,但尘埃落定时,她却倍感解脱地徐徐呼出一口气。
楚离胡乱揉了揉眼,下意识摸向身侧的位置。
她隐约记得少年之前曾躺在此处,可现在,她的右手边分明空无一人。
屋内一片昏暗,楚离挪到床边,从床下捞出一根蜡烛正要点亮,可她稍一转过脸,便在竹榻上看到一点浅浅的金色。
那像是夏夜才有的萤虫光芒,安静地蛰伏在一双修长的手中。
“……小怜?”楚离点燃烛芯,少年的身影随着烛光豁然显现,腰间还挂着她的母铃。
她不晓得他在黑暗中静坐多久,先是压下些许心惊,才默默将蜡烛搁在床头烛台上。
楚离望着他,视线循着他的手缓缓上行,在摇曳的烛光中,描摹出他的轮廓。
凡她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手、颈还是面容,少年的体肤之上如同被无数刀刃滚过,遍布着一道道大大小小的血痕。
小怜抬眼看她,唇瓣轻嚅,“……姐姐?”
“你这一身伤……”楚离不知道他怎么还能安安静静坐到现在,明明那些伤口如此慑人,只是看着都无法忍受。
她几乎是扑下床边,一手就要捧上他的脸颊,却又担心会触痛他脸上那些伤口,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什么。
“姐姐不想看个好东西么?”小怜平静道。
“看什么好东西?”楚离拽住他的衣袖,“你告诉我,我睡着的时候,你拿着母铃去哪了?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拿走母铃,是怕姐姐被它吵醒。”小怜目光微闪,“我在悬崖上找到了姐姐喜欢的木离花,还把它采回来了。”
他抬起一只手,缓缓将手中之物托到她眼前,布满血痕的面上满是期待。
楚离根本就没心情欣赏他手里的东西,她撇开他的手,抱住他的肩膀质问他:“你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伤吗?你照过镜子吗?你都不觉得疼吗?”
“疼?”小怜似乎被她问懵了,“这些不过是外伤而已。我采到了姐姐想看的木离花,这对姐姐来说,难道不重要么?”
“就为这个?”楚离抢过他手里那朵花,在他面前用力晃动,“你就为了这么一朵花,一朵不起眼的小花,做到这个地步?外面天那么黑,连路都看不清,万一你一个不小心摔下悬崖怎么办?你可能会死,你知不知道!”
小怜愣愣看着她,好像忘记自己本该说的话。
“倘若我只有一月可活,那至少,我希望能开开心心地过,而不是牵连你,为了我随口说的一句话,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去采那什么木离花!”楚离揽过他的脑袋,泪水夺眶而出。
她抱着他嚎啕大哭,仿佛人生这二十年,大大小小的委屈和难过,全都在这个瞬间随着眼泪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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