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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渊张了张口,忆柯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见过漫天灯海,集市绵延不绝,人语喧嚣。”
“后来?”
忆柯再次笑了笑,没往下说,转了话题:“魃以阴怨煞气为食,这些东西确实由冤魂而生,但她本身无法吞噬魂魄。”
执渊一听,就立马反应过来:可许老三的魂魄至今没有找到!
他从江上带来的那几只小鬼,身上的阴气确实快被吸食完全了,可它们还被捆缚住,由锋炎控制,他们用了许老三的船,显然是要过江,去什么地方。
执渊蹙起眉头,说:“那为何……”
忆柯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解释道:“这是身为魃与生俱来的能力,哪怕是隔着凡人皮囊,她也能凭空把魂魄抽出来,肉身未死,魂魄又没法回去,这样产生的怨气,是最大的。”
“也是她最喜欢的。”
难怪那天晚上她直奔自己而来,魂魄以清醒状态在人间兜兜转转三百多年,又有忆柯阴气的滋养,对于她来说,确实是致命的吸引。
执渊平淡的陈述道:“你很了解她。”
忆柯轻叹:“她说的话,你不都听见了么?”
魃万万没想到,忆柯在阵局外留了人。
她被细如丝打至重伤,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逃出来,她现在的情况,连最卑微的小鬼都不如,还遇上了念念和谛听。
魃直接气笑了,她当年横行人间的时候,谛听还是一只没有孵化的蛋,念念怕是还没生呢。
以她对忆柯的了解,那人看着亲和,其实比每个人都果断孤僻,决定了的事情不会更改,我行我素,独来独往。
也不知什么时候有了“朋友”两个字。
峨眉刺在念念的指挥下,绕成了一个笼,把魃层层圈在其中,谛听靠在旁边紧紧盯着,不管再怎么虚弱,那也是几百年前霍乱世间的怨鬼,不得轻敌。
阵局里,乌篷上,忆柯望着水中的月,说:“先前不觉得,现在仔细看,这秋水镇,确实依稀有几分当年鹿台的轮廓。”
被忆柯这么插几句,心里那点不知名的火气已经悄然无踪。魃出去了,这阵局也就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忆柯醒来的时候,就可以让阵局散了,毕竟外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们处理。
但是她没有。
而执渊也没问。
两人就这么坐在木板上,脚尖是几乎静止的江面,在水天相接之处,有一轮巨大的月亮,半边在天,半边在水。
不知哪里来的稻子香,裹挟在晚风中,拂过人的脸颊,云霞似的纱扬起来,点过水,泛起波纹。
“这次魃只是苏醒,分了点神魂出来,其实本体还被压在湘江之下。”
“但要是她再强大一些,挣脱封印而出,整个秋水镇将会无一活物,离得近些的煌筌,也在劫难逃。”
执渊问:“如何封印?”
或者说,如何加固封印?
毕竟魃被压在这下面,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不论她的苏醒是否人为,加固封印这事,也是迫在眉睫。
忆柯捂着胸口低低的咳嗽了两声,声音和往常一样,染上了几分笑意:“你怎么不问,如何消灭魃?”
执渊沉默半响,这个人问的问题,总是踩着那条线,时不时越过一半,又蓦然收回来,远远的站着,像猫一样,逗了人却不负责任。
为什么不能消灭魃?
因为魃说了,她和这个人是同根生,要是真能够消灭她,又怎么会把她镇压在鹿台镇下?就算是退一步,确实有消灭她的法子,那忆柯呢?魃的消散,会不会对她生出什么影响?
明明秋夜寒凉,执渊却还是很热,过了很久,他才低声挤出几个字:“你知道。”
知道什么?
是知道怎么消灭魃?还是知道他为什么不这样问?
这是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忆柯盯着他看了会儿,也不再为难他,而是接着说:“当年,是你和我一起,封印了她。”
“那时候她出世许久,害过的凡人不计其数,远比现在强大得多,亡魂太多了,我们一手封印,一手疏导,你想得不错,没能彻底消灭她,确实是因为我。”
“不过……她还没有那个资格,当得起‘同根生’这三个字,充其量就是我一时疏忽,放出去的一缕怨煞气,没想到这抹煞气在人间躲躲藏藏上千年,生出了自己的魂魄,有了意识就有了欲望,这才为恶世间,演变成后来的模样。”
“然,由鬼魂而来的,怨气,煞气,阴气之类的东西,在我这里有个总称,叫做‘弥妄’。魃的诞生,我不说你也能想得到,弥妄自然会增多。”
“书里有句话,叫‘堵不如疏,疏不如引’,种种祸端因我疏忽,我自然要负责到底。”
“引导那些弥妄后,我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当时情况紧急,你我只能先将其封印,再寻找消灭之道。”
短短几句话,省去了不少故事,执渊听着,都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惊险困难,可那人依旧漫不经心的,自然而然的讲述出来,好像这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到底是什么样的伤痛,才能让一向风轻云淡的人,说出“我的状态不是很好”这种话来?
那股莫名的,堵塞的感觉又缠上了心口,偏偏只能忍着,消不掉也说不出来,甚至还没有什么泄的理由。
这船板怎么也坐不住了,执渊站起来,最后看了眼月光下,红衣袭袭的人,她平视着前方,听见流水迢迢声,仿佛这一刻就是永恒。
执渊等了她一会儿,才见忆柯撑着桨起身,长袖一扫,江面蒸腾,大雾弥漫,阵局破散开来。
大概是……那抹身影太过孤凉,于是在白雾包裹的瞬间,执渊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好,再做一盏灯,给你。”
汶钏被推出阵局,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念念往旁边拉,紧接着,“嘭——”的一声,谛听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了魃的身体上,本来就吐了一升血的魃,吐无可吐,还没有报复回去,就被念念用峨眉刺哗啦几下,随后被困在笼子中。
这一系列动作迅猛极了,汶钏瞠目结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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