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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须弥是由阴气,怨气,煞气混合而来,但是这些“气”,最初是由凡人带来的,它们承载着最朴素的悲欢离合,来到了须弥海。
衔月泽是方圆万里人气最重的地方,自犹月族落地以来,护得这一方安宁享乐,由此寿终正寝的善鬼有很多,这些魂魄死后也没有归处,自然而然流入弥妄海。
日久天长,这些美好的,带着温暖的东西在弥妄海中聚集,于是地狱里开出了花,诞生出奇迹,那就是忆柯。
她的诞生,带着盘古开天辟地时的神力与悲悯,须弥怨鬼的不甘与愤恨,以及人间最纯粹的希望和祝福。
种种因由,她也就成了弥妄海中唯一的生灵,这里面的须弥太多太多了,哪怕是神,落入其中,也是非死即伤的结局。
她也天然背负着镇压弥妄海的重任,别人不知,可她化形的第一日,徒步了许久许久,才找到了灯市所在。
邺都,真的很漂亮啊,她曾经在许多善鬼的生前往事中,看过无数次灯市,这是第一次,她抬手,亲自接触到了灯烛的滚烫。
在弥妄海中,厉鬼暴走须弥横行乃是常态,不过有些时候它们的怨气会极大无比,或者说是集体疯,以至于差点要冲出混沌之地,让形势一度变得危险至极。
这样的情况有个统称,名为“海潮”。
最开始的时候,混沌之地的上古神力足以压制这些东西,可是随着世间亡灵日渐增多,加之忆柯的诞生,神力消磨殆尽,所剩无几。
所以在海潮的时候,忆柯必须在弥妄海,镇压亡魂。
对于人间的海,潮涨潮落,总是在固定的时间里,看得见摸得着。可是这一招不能用在弥妄海上,须弥亡魂就像是一锅放满黑料的汤,不能以常理度之。
换句话说,就是忆柯得要无时无刻守在弥妄海,就算是离开,也不能太远,以防万一。
她和弥妄海同根同源,里面的须弥越多,她就越强大,以至于后面她得以化形成人,甚至已经有了不小的修为。
但同样的,每次海潮来临,对混沌之地的冲击就会比上一次更大,也就更加依赖忆柯的镇压。
她化形那天,吸收了太多须弥,弥妄海中的东西直接少了半数,她也得以喘息,才有那个机会,跋涉千里,踏上衔月泽,去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灯市。
在那之前,她从未见过外面的山川大河,也猜不准灯市到底在哪儿,全凭着亡魂生前的记忆,一路摸索。
到了邺都之后,她虽然欣喜,却也留了一手——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画了个缩地阵,连着须弥海,要是下次她还想看灯,也能早去早回。
但那之后整整二十五年,人间大乱,须弥夜以继日涌入弥妄海,海潮作频繁,她身在其中,焦头烂额,实在是腾不出手来做其他事情,更别提再去一睹那繁华热闹了。
直到二十五年后,仙都现世。
此时距离神界陨落已经过去了近九百多年,人间分分合合,战火不息,除了衔月泽,外面情景不亚于弥妄海,简直就是炼狱无间。
仙都顺应天下大势而生,建立秩序,维护人间。
大量灵力齐聚悬峰,仙人飞升,白虹贯日,一番盛景,九百年来只此一次。
弥妄海至邪,仙都极正,它的现世,直接冲击了暴虐亡灵,须弥在一时之间也柔顺了许多,忆柯坐在海边,那里不知什么时候生了一棵树,这么多年了,竟然没有被阴气腐蚀。
衔月泽平地万里,广袤无垠,茫茫青草中,伫立着这么一棵树,长得还颇有些华盖亭亭,说什么都是个奇迹。
忆柯抬手接住了飘零的叶,悠悠扬扬吹了一曲,随即起身,用了缩地阵,来到了千里之外的邺都。
岁岁年年,年年岁岁,逛街的百姓换了一轮又一轮,扎灯笼的人手艺愈精进,眼角却漫上了皱纹。
当她再次站在邺都大门前,明明才过了二十五年,于她那漫长生命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但忆柯却觉得恍如隔世。
不知道当年站在桥上,百无聊赖,犹自出神的公子,现今如何?
须弥海中蕴藏万鬼回忆,人间百态她见过得太多,说一句洞察世事不为过,可是当年那回眸一眼,却让她记了很久很久。
他披着大氅,懒洋洋地站在桥上,琴音响起的那一刻,身旁炸开了火树银花,好像他生来就属于热闹,能在那里站个千秋万载。
无牵无挂,无欲无求,他的存在,本身就代表了这份安宁,灯火落下,也不求是否能博得佳人一笑,只因它曾璀璨如华。
当年上元夜,执渊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并没有在桥上逗留太久,而是直接回了家。
推开门,那堆七大姑八大姨还在围着母亲,八卦着各家事,也少不了他的姻缘。
慧珊见他进了门,瞥了一眼,对妯娌嫂嫂们说:“喏,正主来了。”
说完她又转向执渊:“今儿个怎么回来得那么早?难不成儿子你突然转性,打算好好成婚了?”
执渊:“……”
不得不说,他们执家个个都是坑人的货色,尤其是他亲娘。
他抿着唇,想想还是“嗯”了声。
这无异于平地惊雷,莫说慧珊本人了,就是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瓜子也不磕了,一个二个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执渊被数十道目光烤着,耳根子顿时熟了,他垂下眼皮,淡淡道:“灯市虹桥,琴音起,银花绽,红衣惊鸿面。”
慧珊走到他面前,看着执渊的神色,要不说自家儿子演技高,那就是真的了。
“儿子呀,那姑娘呢?带回来了?”
执渊又说:“人群挤闹,只此一眼。”
慧珊一拍手掌,那没辙了!
灯市那么多人,人潮来人潮去,一天之中,虹桥之下,不知有多少人经过,其中又有多少姑娘?穿红衣的更是不在少数。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要怎么找?
执渊却异常坚定,拒绝了七大姑八大姨的好心好意,甚至也不要他娘安排的相亲,孤身在灯市兜兜转转,长龙各处都走了个遍,整整二十五年,都在寻那一人。
坊间皆道,莫说情深如许,不及公子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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