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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黏虫说着,音调像长笛飘荡在森林中,柔软悠扬。
“我的岚特。”
静静忽然觉得自己从它的音调中听出了安慰,或许还有少少骄傲。
“……”
啊……是这样啊。
个体和名字都没有意义,如果我拥有回忆,我拥有的一切都是你。
你是你,头发是你,眼睛是你,唇舌是你,照射过你笑容的星光,映出过你面孔的水面,滑过你脑海的每一个意象。
宇宙都是你。
静静眨了数次眼,冲它微笑了一下,从小包里掏出手套戴上。道了谢后她把毛发接过来,拿在眼前看。
那丛毛发是白色的,不长,也不是纯白。接近于奶油色的白被像塑料膜一样的东西包裹着,在其中四散飘荡。它的外表是硬的,明明像琥珀一样,静静却害怕把它捏碎了,只敢小心地捧着它。
仔细观察了片刻,静静发现了一个让她更加震惊的事情——这不是人类的毛发。
她睁大双眼消化掉这个消息,往前凑得更近,仔细到能看看清楚浮游在里面的每一根,它们最长的大概也只有食指长,绒毛感强烈,好像魔法师家卧室的熊毛地毯。
等等……
熊毛地毯?!
深吸口气抬起头,静静把那撮毛还给了黏虫,对方没有触手之类的东西,所以返还时静静不得不重新降落到它身边,把这琥珀塞回黏虫肚皮上的缝里(感觉并不好)。
放回去后,静静用在飞行器上左挪右动代替踱步,边思考着边脱掉胶皮手套,她咬唇慢慢地问:“你的岚特……她有说自己的种族生活在哪里吗?”
“她告诉我,是她们的星球中最寒冷的地方。那里有会飞跃高空的鱼群,有风,有星空的馈赠,还有无垠的白色。”
黏虫回答了她,声音像成年男人的一串大笑,回忆使它贴近快乐的原始点。
“我仍旧不知道什么是白色,但岚特告诉我,她的颜色就是白色。她是她星球的最后一个白色。”
静静几乎可以确定了。
黏虫的岚特,是那个时空中,地球上最后一头北极熊。
多奇妙啊,或许是什么意外,也可能是一些机缘巧合,可谁又知道,穿越过这世界的曾是什么种族,将来有会有什么种族。
谁说只有你呢。
那么更遥远的地方,又还有谁呢。
“那么她——”静静卡了下壳,还是坚持把问题问完:“她去哪了?你的岚特?”
“……她衰亡了。”
黏虫说。
“在短暂的几个瞬间,在不到半个射线季。她的视器浑浊,她的身躯柔软,她不再吟唱,而一切都在那刻停止,我后来知道,那是衰亡。”
静静有点担心地问:“难道你们不会衰亡吗?”
黏虫黑色的表皮由下及上地蠕动,静静看到七彩的弧光从它身上滑过去,又消失。
“分离个体将会消失,分离个体中没有衰亡,一如没有出生,没有……”它第一次卡壳,像静静一样。那串平和的海潮声戛然而止,接着替代以鼓点:“没有成长,我出现即为出现,我存在即为存在。”
“哇。”静静低呼了一声,“所以你们从出生就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
“是的。”黏虫顿了一下,“因此我在岚特衰亡后,将她推离了这颗星球。”
“什么?”静静说:“为什么?”
黏虫说:“我想保留它,但我们将要去流浪,她在宇宙间将会永恒,而在氧气中却会衰亡,将会消解,将会再无处寻找。在下一个射线季,岚特将会分解为这个星球氧气层中的每一粒分子,当未来的无限个射线季到来,当可食光照耀这片土地,我们将会醒来,我们将会进食,我们将会以最大的无知羞辱她。”
“我们将会吞下我的岚特。”
黏虫说出这句话时,静静忽然在潮湿的空气中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她分辨了一下,才发现这股味道是顺着黏虫的话语传递过来的。
她从这股味道中感受到力量,感受到压抑不住的悲伤。
“我无以谴责我们,我的万亿个分离个体。”黏虫继续说着,滔滔不绝。“我无以告知我的个体光和热,寒冷和温暖,我无以告知他们平静和孤独,存在与失去,我无以告知他们流浪时驶过的星轨,数万个射线季间,那短暂存活的碳基生物,我同样无以基准,向他们描述我的岚特。”
“因此,我送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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