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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似锦咬着唇,湿润的热意蓄满了眼眶。
她红着眼,看着向越吟侧到一旁的脸,说:“我当然知道你说的那些人,权衡利弊,为了金钱、时间,哪怕自己的家人还有救,也会狠心地选择放弃。他们就会像念真的父亲一样,在奶奶还没走的时候,就开始问奶奶她想要埋在哪里,墓地的钱、葬礼的钱她老人家能出多少。”
她重重地吞咽了下口水,一脸的难以置信,“但是柳念真不会,我的朋友她不会。”
向似锦强忍着声音中的哭腔,冷冷地说:“奶奶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家人,比起金钱、利益、性价比这些冷冰冰的字眼,奶奶对她而言是炙热的。她甚至不惜为了奶奶放弃每个人口中都说至关重要的高考,你我作为外人,又凭什么在背后擅自给她下定义。”
向越吟有些机械地回过头,对上了向似锦那让他最为恐惧的目光——
失望、难以置信、无法理解。
那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八岁那年的寒冬。
向越吟的喉结上下一滚,他觉得他应该说些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
沉默僵持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窜,许久,向似锦利索地向后退了一步,说:“你早点休息吧哥,明天早上我要上学,就不送你去机场了。”
·
比起门诊楼总是有浓烈的消毒水味,住院部的味道似乎淡了一些。
在这种充满了老人的楼层,静谧、死气沉沉、还混杂着许多老人失禁后的气味。
在入夜之后,这种感觉更重了。
邻床老人的陪床家属,夜间的呼声震天响。
柳念真坐在奶奶的病床边,她睡不着,只能借着病房外护士台的光亮复习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奶奶突然醒了。
她开始说胡话,那双眼睛明明都睁不太开,却好像看见了许多。
她说,她看见了那个离去了很多年的好友,她说,她看见了妈妈……
柳念真心下一慌,连忙抓住了奶奶试图伸向半空的手,她小声地喊着:“奶奶,奶奶?”
她小幅度地晃着奶奶的手,她太害怕了。
柳念真一边留心着奶奶身边时刻检测着血压的仪器,一边呼唤着她,许久——奶奶似乎才终于回过了神。
老人的眼睛又睁开了一点,她看向柳念真,愣了好一会儿,才吃力地咧嘴一笑。
“念真啊——”
“奶奶,我在。”
“家里的饺子吃了吗?”
奶奶与此刻毫不相关的关怀,让柳念真的泪水瞬间决堤。
豆大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一滴又一滴落在泛灰的白色被面上,她哭着,却不敢哭得太大声。
当少女滚烫的热泪顺着指尖一路滑至掌心,又顺着掌根滑进老人的衣袖中时,湿润的感觉让身处混沌的奶奶获得了短暂的清明。
她抬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擦去柳念真脸上的泪水,沙哑着声音,说:“别哭,念真,不要哭了,奶奶没事。”
老人的鼻子中间挂着吸氧机,但她仍是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你听奶奶说——在这之前我已经和你林姨交代过了,如果房子之后会拆迁,那个拆迁款她也会给你,那个……那个混账东西户口早就搬走了,他没有资格。如果房子没拆迁,你也去找你林姨,她会想办法把房子和地给卖了,你好好回学校去考试,不要再想着拿钱给我做手术了,听到了没有?”
“我都一把年纪了,不想再折腾了,我活够了,也累了。”
奶奶断断续续地说:“等我走了以后,你啊,就好好回学校上学,高考,然后考出去,再也不要回来了。”
柳念真不是不懂死别的年纪,只是她不愿意接受。
因为这太残酷了。
她只是无措地摇着头,小声地哭、小声地说:“奶奶,我不要……”
可人生总是这样。
残酷又满是遗憾。
在宁城新一年春天的开始,奶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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