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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不嫌脏吗?!”她伸手夺走自己的袜子,仿佛那是她最後的遮羞布。
傅裕回过神,无措地张了张嘴,憋不出一个屁。
唐轲脸颊发热,没想到他会跪下来帮她脱袜子,这不是只有足疗店才有的待遇吗?怎麽的,他也有经济困难,主意打到她身上了?不对不对不对。
“我没地方放,所以才不脱的。”她解释道,“我又不傻,真湿得难受我早就脱了。”
傅裕指了指沙发,“放这就行。”
“我家不许把脏袜子放沙发上。”
“那放地毯上。”傅裕干脆盘腿坐下,仰头看她,“我家我说了算。”
唐轲犹犹豫豫,从沙发边滑下来,学他的姿势坐在松软的地毯上,嘴里嘟囔:“有自己的房子真好。”
地毯是傅裕专门定制的大小,正方形刚好覆盖住客厅中央的位置,坐在上面看大屏打游戏特别舒适,尤其针对他这种有沙发却喜欢坐地上的玩家。
恰好唐轲也喜欢。
她手机充了足够的电,便登上自己的号玩。傅裕应了同事们的邀约,打四人排位。他们默契地没有提方才的尴尬场面。唐轲不希望让他觉得自己好心办了坏事,所以即使被他碰了脚有点害羞,却还是保持无所谓的模样。
经过几把“Victory”系统音熏陶,唐轲逐渐找回了手感,一并找回的还有她的面子,谁说女子不如男,“传奇王者”很牛吗,还不是要给她辅助。
擡眼一看时间,接近十一点半了,她和傅裕打了近两个小时的游戏,竟丝毫不觉得困。从哪儿运来的肾上腺素?反正不是峡谷就是足疗店。不管了,打爽了。
唐轲用力地伸懒腰,活动脖子,点开小区群跟进情况。群里一小时前就有人说电路已修复,电工效率很高,没修多久就好了。哦,原来一小时前跳出来的消息是这个啊,还以为是谁家猫谁家狗谁家小孩儿又丢了呢,她完全乐不思蜀视而不见了。
傅裕送她回家,半夜路上的车辆更少,造成整个城市只有这两位没时间观念的网瘾男女的错觉。雨似乎也觉得没劲,消极怠工地下着。唐轲说以後有机会也请他到她家里坐坐,只是礼尚往来的客套话,傅裕明白,便顺着说下次一定。
吵吵闹闹不过半天,不是半个月也不是半年,甚至半天也没有,在分别的那一刻吵闹退潮,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忽视的寂静和空虚。一个沉默地开车回家,一个沉默地换衣服洗漱。
小孩子会认为放学後和被妈妈叫回家吃晚饭前之间的那段在外玩耍的时间是一天中记忆最深刻的部分,舍不得滑滑梯也舍不得玩伴。但他们已经不是小孩了,对滑滑梯不再着迷,躺在床上的时候,想说晚安的对象,也一定不是滑滑梯。
傅裕关灭客厅的灯,关灭卧室的灯,仅剩躺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他拿起来,不知道要干什麽,又放了回去。
热夏的雨,和得理不饶人的阳光一样来势汹涌,吵得人心浮气躁,辗转难安。
……
这个周末,唐轲除了吃饭没出过门,一觉睡到饱,醒来後做常玩的几个游戏的日常任务,和纸片人老公打个照面就下线,接着边看综艺边吃饭,吃完上漫画和小说软件看看老师们更新没有,看完切去小红薯体味人间百态,刷到搞笑的帖子@研究死,一天下来娱乐得有些愧疚,于是点开和小领导的聊天框看看有没有什麽被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一看截止日期还远,那麽再玩一会儿。
她妈总是犀利地点评她这种生活方式为堕落的米虫,应当多出去社交,多见见世面。唐轲想不出米虫究竟哪里惹到她妈了,它们又没杀人又没放火,只是爱钻进米里而已。
若真想让她成为社交健将,从堂吉诃德那里找姓名灵感就非常业馀,在她身上可看不出一丁点儿骑士精神,从交际花玛格丽特那里找更适合——大家好我是来自台北的唐玛丽。
况且唐轲的人缘并不差,邻居们无论男女老少她都能打好交道,她只是更享受目前这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单身生活罢了。
董慈打来电话在她的意料之中。首先关怀了几句她的工作,随後便引入正题询问她和相亲对象的进展。
“很好啊,不错哟,哎哟,不错哟。”唐轲在妈妈面前耍赖就跟呼吸一样自然。
“不错是什麽意思?愿不愿意结婚?我不是说了吗,你们是奔着结婚去的。”董慈别的不担心,唯独担心女儿吊儿郎当不成气候的处世态度,总像个小孩子,一点都不成熟。
听多了这话唐轲是有点烦的,绕来绕去好像她们娘俩之间的话题只能是另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但她知道吵架没用,而且她不想哭,哭会很累,有这功夫她宁愿抛掉脑子多刷几条低智短视频。
“结,马上就结。”唐轲语气斩钉截铁,手机开外放,背地里慢悠悠地剪脚趾甲,“结完马上生孩子,三年抱俩,五年抱仨。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跟我生,我俩现在连嘴都没牵过,啊呸,没亲过,哈哈哈牵嘴。”
她被自己的口误逗笑,不禁想象两个嘴唇上长鈎子的人亲嘴,扯得慌。
“你现在先别想这个,到时候自然就有了。”董慈说。
怎麽个自然法?领个结婚证人类就能自然受孕啦?更扯。唐轲笑不出来了。
董慈:“我和你爸,跟他的爸妈商量了一下,你们相处也有一个多月了,两家人还没正式见过面。下周你姐和姐夫都有空,他们家还有个读大学的弟弟,正好也回来了,趁两家人都整整齐齐的,我们一起吃顿饭。”
唐轲气极反笑,“要不你们直接办婚礼吧,有没有新郎新娘区别不大。”
“什麽话!结婚毕竟是件大事,有些饭现在不吃,以後还是得吃,我这不为你着想吗?万一你嫁进他家,他爸妈对你不好怎麽办?他们家里人我们必须要见一见。”
“嗯,行。”唐轲放弃抵抗。
她妈说的并不完全没道理,既然她産生了可以和傅裕凑合的念头,那麽有些事情她迟早要面对。
然而唐轲不如往日逻辑自洽後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那般洒脱,她的心脏仿佛垂着一块石头,既不是厌烦妈妈无休止地赶进度,也不是排斥和傅裕父母见面,而是一种类似于明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却实在想兼得的梗揪心理。
傅裕已经是她的好朋友了,不谈那些高深的玩意儿,光看性格和喜好,他们很合拍。工作日每天见面,偶尔约饭,前两天还一起打了游戏,和他相处时很舒服,这种状态正是唐轲希望在婚姻关系中也能保持的,她一开始相亲的理想结果就是这样,所以如此看来,她幸运地找到了,和这个人结婚她能够接受。
不差,是她对婚姻的基本要求。
可是对于一段友谊来说,不差,是很可悲的评判标准,他们完全可以更熟一点,靠时间积累,靠快乐积累,或者说得更直白些,唐轲认为,在将来某一天他们绝对能成为空谈屎尿屁也面不改色的关系,即使有不满,有分歧,也能退一步回到朋友的界限。对朋友,她向来是宽容的。
那麽,要就此打住不再往“凑合婚姻”方向发展吗?唐轲做不到,她太贪心了,体会过这般舒坦的相亲关系,就再也忍受不了逢场作戏了。
这能怎麽说?只能说,为了得到一个看得顺眼的丈夫,她失去了一段前途无量的友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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