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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句话,她却伏在他肩膀上不动了,不晓得是痛还是羞耻,声音闷闷的,带着呜咽腔:“是两年……么?四岁的时候在码头……我就记住你的眼睛了。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你有那么好看的眼睛,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
他闻言动作停滞了一下,侧头亲亲她的眼泪,一边却顶得更深,“那改天……挖出来给你。”
这一年的热天好像就是在那天夜里结束的。
离家门还差四五步的时候,一场暴雨滂滂地落下,两个人避不及,逃进门内的瞬间,衣服裤子都湿了一角。
蕴薇埋头盯着那湿了的衣服一角,像闯了祸晚回家的孩子似的呆呆杵着。
阿宝点亮了油灯,就到灶头上生柴烧水,但也是沉默。
水烧着,他按郑奶娘临出门前关照的,拉开专门放药的竹橱抽屉,翻出一个小药瓶。
等水烧开了,他把开水倒进木桶,掺了凉水,试了试温度,这才回头看了看还愣着的蕴薇:“你要不要洗洗?”
说着走过去,把药瓶放她手里:“擦点药。”
而她竟也就点了头,一面攥紧了药瓶。
雨像是越下越大了,从堂屋到睡房,不过短短几步路,蕴薇边走着,看着阿宝提着木桶的背影,听着那雨劈劈啪啪砸在屋檐上,不知怎么冷得厉害。
他把木桶拎进她房门,回头看见她缩着肩膀,也怔了一下,蕴薇勉强笑了笑:“秋天要来了。”
阿宝“嗯”了一声:“早点睡吧。”
蕴薇这夜里就发起高热,四肢冷,窗外的雨依然下个不停,哗啦啦的雨声透过窗纸传进来,听久了,人就像躺在雨地里。也不知道几点钟,迷迷糊糊听见一阵敲门声,就看阿宝进来,一摸她额头,眉头皱了皱,又匆忙转了出去。
他再回来时手里端了一碗药,托着她的背脊扶她起来,有些生硬地喂她吃药,她昏昏沉沉地一口口咽着,眼睛看着那只手,心里其实有一个念头,想抓住它,让他留下。但说不出口。
不多时,听到郑奶娘步进来,手摸着她额头,声音里透着惊惶:“哎呀,我才出去一个晚上,囡囡怎么了。”
对着郑奶娘,她其实是有说不出的羞愧,只有闭着眼睛靠在枕头上装睡,她听到郑奶娘压低声音在和阿宝说话:“这里交给我,你赶紧上工去吧。”
听着他应了一声,脚步声远了,最后轻轻碰上了门,她心里又一阵空落落,但渐渐的,靠着枕头,倒也真睡了过去。
隔天早晨,蕴薇再醒时,烧已退了大半,洗漱完步到堂屋,阿宝正坐着吃早饭,看见她,他只稍稍抬了一下头,用他惯常的语气道:“大小姐这就好全了?”
她顿了顿,有几秒钟,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阿宝却浑然不觉,就只默默喝粥。
这会儿,郑奶娘从灶头前端了碗粥走过来,一看见她,赶紧把粥
放下:“囡囡,你怎么起来了?我正要给你端粥去呢。”
蕴薇回过神来,忙摆摆手:“娘婆,不用了。我已经好了。”说罢就坐下吃粥。
阿宝放下碗,又道:“大小姐今天能上工?我再替你去告一天假?”
蕴薇摇摇头:“不用。”
要出门时,郑奶娘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小坎肩替蕴薇披在身上,一面摇着头道:“一个才好,一个又病。这过了立秋,早晚就凉了,要自己当心才是。”
简单的一声话,蕴薇却越发抬不起头,到出了门去,仍低着头,有些羞愧似的盯着自己的鞋尖走路。
不过间隔了一天一夜,天是真凉快下来了,一面走,凉风就往袖口里钻,水田里隐隐绰绰地倒映着蓝天白云,偶有几只蜻蜓扇着透明翅膀点过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蕴薇叫他一声:“阿宝……”
他回过头来:“怎么了。大小姐?”
她被他那再平常不过的目光刺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阿宝接着走,一边笑:“大小姐今天怎么回事?睡糊涂了吗?”
她跟在后头,指甲抠着手掌心,也笑了笑:“可能吧。希望今天别把账算坏了。”
天凉了,蕴薇胃口反而差起来,店里也好,奶娘家里也好,总是随便扒拉几口就放下筷子。
中午饭桌上,王婶子伸手捏捏她纤细的肩胛骨:“小娘鱼,多吃点,不好再瘦下去了呀。”
陈老板在一旁打趣:“城里姑娘都这样。”
蕴薇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另一头的阿宝,他正拿筷子专心地刮着碗底的饭粒。
她像听进去了王婶子的话,默默起身,也给自己添了半碗饭。但吃了几口,还是放下了。
蕴薇夜里也睡不好,上床之后,很长的时间她只是睁眼躺着,她把被子拉到下巴,在秋虫时断时续的叫声里,看着月光一点点从窗棂里漏进来,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
有时候侧躺着,不知不觉就开始用牙齿抵着手指肚一下下地咬着,明明是痛,却停不下来,非要咬到那齿痕再消不掉,手指都麻木了,才能在那种痛感里,慢慢睡过去。
这天夜里,她无论如何睡不着,便披了衣服轻手轻脚地起身。
临近十五,后院里,雪亮的月光洒了满地,她刚在丝瓜架下坐定,正听着远处田里传来的阵阵蛙鸣,吹着夜风,就听一阵脚步声迫近。
隔了几步距离,阿宝看到她,愣了一下,随即便先笑道:“吓我一大跳。大小姐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到后院里做什么?”
蕴薇反问他:“你不也不睡觉,你又在做什么?”
阿宝只说:“被田鸡吵得睡不着。想过来看看能不能抓两只,明天加个餐。”
蕴薇站起身:“你慢慢抓。我回去睡觉了。”
阿宝突然问:“还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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