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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忙说:“郑嬷嬷,您别这样,我都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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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码头上,郑奶娘挥着手的身影越来越远,那些青石桥,青瓦房也越来越远,连带着一些再也抓不住的日子,终于都消逝在了茫茫的烟水中。
客轮的三等座挤满了各色人等,空气中混杂着汗味、烟味和各种说不清的气息。
蕴薇起初还好好的,船开出去还不到一个时辰,她闻着前排女人啃卤鸭掌的味道,突然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阿宝扶着她到甲板上,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蕴薇趴在船舷边吐,阿宝在旁边轻拍着她的背,递手帕给她擦嘴:“好些了吗?”
蕴薇接过擦擦嘴,摇摇头,脸色还是很难看:“奇怪。我从来不晕船的。过来的时候坐小船,都没有这样。”
她靠着阿宝歇了一会儿,那压抑不住的恶心感还是一阵阵地涌上来。
阿宝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脊,蕴薇想起什么,脸色更白了:“阿宝,我这个月……过了十来天了,还没来…”
他闻言手顿住,像挨了一记闷棍,脑子里“嗡”一声,他把她的手握紧了,刚要开口,蕴薇却忽然抬起头,看着他笑了出来,声音竟是欣快而雀跃的:“阿宝。孩子的小名就叫小小宝吧,你是阿宝,他是小小宝。”
他看着她的眼睛,看到无数亮闪闪的太阳光在她清澈的瞳仁深处跳着舞。
蕴薇笑着推推他:“喂!阿宝,阿宝。”
他不知怎么,一下子放松开来:她肯试,我就敢赌。
这是1935年漫长夏日里最普通的一天。
客船快要靠岸的时候,阿宝嘱咐蕴薇:“等会儿下船,你跟牢我,会有人凑上来要帮你拿行李,别睬他们。”
蕴薇有些不解,还是点点头:“好。”
拥在人堆里艰难地下了船,走到嘈杂的码头上,还来不及喘口气,果然就有几个人一窝蜂地围拢上来。
“老乡,需要帮忙吗?”
“行李重不重?我们帮你拿!”
阿宝回了句:“啥人是侬老乡,滚。”一手提行李,一手拽着蕴薇胳膊,只顾头也不回地快步朝前。那些人见他们早有防备,又听他一口流利的上海话,讪讪地没再跟上,转去搭讪别人。
走出好几步,突然听背后有人喊着:“我的行李!我的行李!”
蕴薇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穿着土布衣服的中年男人被先前的那几个人围住了,他们连拉带拽地抢了他的行李包,推推搡搡地把他往某个巷子里带。
她惊愕得面色都变了:“阿宝,那个人…”
阿宝拉着她,一直走到了安全处,才说:“这群人守在码头,专骗外地人,把人带到黑店里,榨干钱就扔出来。这种事多了去了。”
蕴薇来不及说什么,就感到胃里有些翻腾,阿宝察觉到她脸色不太好,轻拍着她的背脊,轻声说:“医院会问东问西的,不太方便。我认识个在番瓜弄卖草药的,有点本事,也不会多问……”
蕴薇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黄包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走,蕴薇有些不适,靠在阿宝肩膀上。
他握着她的手,开口问车夫:“师傅,现在上海怎么样,生意好做吗?”
她头一次听他主动搭话,觉得新鲜,直起头来听着。
车夫边拉车边说:“比打仗时候强点,但跟老早没得比,到处乱得很。不过再怎么样,真心想赚钱,总还是比其他地方容易。”
阿宝一笑:“上海滩嘛。”
车在番瓜弄口停下,阿宝付了车钱,扶了蕴薇下车,就走进弄堂里。
弄堂不宽,两侧歪歪斜斜地挤着些小铺子,修鞋的、烟纸店、馄饨摊子,还有几家光看门面瞧不出来做什么营生的。
上午十点多钟,太阳晒得厉害,阿宝便挽着她贴阴凉的墙根走,一路走着,蕴薇发现他和沿街开店的都能轻松地聊上几句话。
“是阿宝啊?长远不看见。跑哪去了?”
“出趟远门,回来啦。阿婆生意还忙吗?”
“忙啥呀,现在生意难做得来。”
蕴薇在边上看着他,不知怎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阿宝好像活过来了。
她有点陌生,还有些不安。
阿宝握握她手:“再坚持两步,就快到了。”
又走了几步,阿宝在一个水果摊前停下,那三十来岁的摊主一见他,眼睛一亮:“哟,这不是阿宝嘛。”
那人说着,目光又落在蕴薇身上:“一段时间不看见,小新娘子都讨好了?这么标致,拐来还是骗来的?”
蕴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阿宝把她往自己身后轻轻拉了一拉,半开玩笑说:“晓得你还看?当心我告诉阿嫂,把你眼窝子挖出来。”一边从摊子上拿了两段甘蔗:“天热,拿两根甘蔗。”
那人哈哈大笑:“不看就不看嘛。甘蔗拿去拿去,不要钞票。”
阿宝掏出几个铜板扔摊子上:“亲兄弟明算账。”
他边走边用牙撕甘蔗皮,撕完递给蕴薇:“别怕,这人老早和我一起贩过香烟。说话不大正经,不过人不算坏。”
蕴薇接过,却没吃,看着他半开玩笑地说:“阿宝。我总觉得……一回来,你怎么像换了个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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