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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孟骁(第1页)

第十章孟骁

绍兴庚辰年,孟谏赴荣州办理茶事,又一次来到江津时,得知乔姮已经去世。孟谏仍然从乔姮的草庐里住了下来。他不肯走,任人劝说,偏要等乔姮回来。住到第四个月,见到了白和尚。白和尚说:“你当她是你的妻,她就是你的妻。在道法中,即使现在的她也与你同在。在道法中,她和你儿道拏是一个整体。你不属于这个整体,于是能享用她的身。你若珍惜她,就该珍惜你的儿道拏。你该当把家産传给你儿道拏。这可以让你和他们成为一个整体。”

孟谏有所领悟,于当年十二月离开白沙。在回成都府的路上,他又遇到过一次白虎。这一次,它伏在天上,不像是闪电了,而像是一座雪山。当晚,他住在仁寿县的竹皮客栈里,梦到乔姮披头散发,徘徊在码头上等他。回家後不久,孟谏染上了风寒,病到二月中旬,已经不能起床。在他病重期间,生了儿子的三妾马氏,四妾罗氏,五妾田氏与认养了七妾姚氏之子七郎的韩氏,都来询问他的後事。三妾马氏与四妾罗氏,知道自己的儿子承家无望,是想知道下一任家主是三郎还是七郎。马氏把宝押在五妾田氏的儿子三郎身上,因她与韩氏不共戴天。四妾罗氏则喜欢七妾姚氏之子七郎。韩氏的心思不同于这两个女人。韩氏自以为知道孟谏这匹马的叛逆丶纵欲和放浪的根底——七妾姚氏死後的十五六年里,孟谏没有带女人回来。所以传家大事,孟谏也必须依照家法。还是大郎最有可能。

女子们便去问孟谏,那口家传的箱子搁在哪里。孟谏说:“何必还管它搁在哪里,你们不是已经把里头的物件偷光攘到河里了吗?”

韩氏听了这话,踅到床前冷笑着说:“官人到了下面,可要照顾好我儿二郎。”

三妾马氏和四妾罗氏说的是:“奴奴不敢,东西都是韩氏与七妾姚氏偷的。官人到了下面,一问姚氏便知。”

五月,孟谏叫来皮保长,说家要传给大郎。梓州丶彭州丶蜀州的家业与房屋置地等,一概传给大郎。大郎不会打理家业,就让他把锦场和药行都卖了。蜀地多豪商,出价高者得孟家之业。皮保长哆哆嗦嗦地写下这话,交给孟谏签字。又哆哆嗦嗦地从屋里出来,来到衆妾与子女面前。然而,皮保长还没来得及公布官人的遗言,就有人敲响了宅门。一个家仆前来报告说,有“人”从外面回来了。韩氏问什麽人。答曰,十郎。

十郎孟道拏捋着寸把长的头发,提着那口旧木箱,从衆妾及其子女们面前走了过去。箱子里有一只石工锤丶凿子刨子丶孟家家法丶十张禽兽锦样。十郎径直走进孟谏的房间,从里面待了一刻。皮保长丶衆妾及其子女都很惊讶,互相看着,感觉有些不祥。“十郎”这一称呼已经宣告,此人是孟谏生在外面的儿子,但是除此之外,她们对他一无所知。一刻钟後,十郎走出来,对皮保长丶衆妾和子女们说:“我叫孟骁,号道拏。问姨们弟妹的好。还请姨娘长兄与弟妹给我安排一间房,准我留下给爹办丧。”

成都人说,实话实说,谁能想到呢?也许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还得说十郎的模样镇得住人。这里,要用到排除法。十郎面生,但是由他主事,怎也比三郎和大郎好,七郎没准还从暗地里打算为母报仇呢。所以,当场无须验明身份,韩氏与三妾马氏丶四妾罗氏走上前来,摸着孟骁的头丶肩和後背,韩氏说:“十郎可真像官人。

其实,在这一场面之中,还包含着一个疑问:十郎到底从孟谏那儿继承了什麽?土人都说,不知道。不过土人知道,数月後,大郎与各锦场头人丶药行掌柜核对账目,发现爹的生意早已无人关顾。先前贩给官私的途径几近废止,充贡京朝的给价,也比兴旺时低了数倍,这些锦场丶丝场与药行能够赚取的利润,早不足以偿付工人的薪资。为了偿付工人的薪资,大郎去向十郎借钱。大郎以为十郎有钱,十郎也说没钱。非但没钱,还欠了工人们上万缗的薪资。

大郎茫然地问:“钱呢?”

十郎说:“都在吴郎那里。”

大郎问:“咋办?”

十郎说:“先卖家当,把薪资还上。”

大郎问:“场呢?”

十郎说:“先还钱。莫叫外人说道,让孟家失了信用。”

来年,十郎来到邛州,召集一衆牙侩聚于茶市,从青釉窑里说话。有牙侩吕贤师在场(此人後来做了教师),记下了衆人的话。

邛州火井县火井茶场主事官甄公之账人孙账事曰:“蜀茶凡八处:雅山蒙顶,蜀州味江,嘉州中峰,彭州堋口,汉州杨村,绵州兽目,利州罗村,邛州火井。雅山尚佳,不卖钱。雀舌鸟嘴,华而不实。火井饼大,火蕃最易出口。熙宁以前,凡立夏小满,要咱的西蕃党项,买卖以万斤相计。如今何有?茶户岁出三五万斤,咱火县常有。有户逐年上债利粮食,招雇薅刬,四月前後讫茶投场卖钱,填债纳赋。如今何有?不能不说,可惜。”

牙侩郑经济曰:“可惜。”

都大主管成都府利州等路茶事宋公事曰:“可惜。”

卜包买曰:“不瞒诸位,当年我爷父皆营茶引,榷货务没熟人,凭高价取。鬻给西蕃党项,不怕贵。榷货务常赖账少给。不怕少,就怕不打仗。府衙要粮物充边防,找商贩送运,驻军收粮物,支交引,引价百缗。凭引领钱,或换之茶引。茶引可价千缗。这叫入边趋粟。起初能图大利,後来给废了。不能不说可惜。”

牙侩郑经济曰:“因何?”

卜包买曰:“因为人人都想做这生意。险中求富贵。人都挤破脑袋去边防送粮,将换茶引,引多了,茶却不多。引几经倒手才到贩子手里。贩子赴东南西南茶园取茶,从成都雅山等仨月五月的有,滞留半年无果而退的也有。谁等得起?况且那高价的引换来的茶,从成都雅山再到前线,三五百步遇一税子,茶价每里一涨,高到入天。最後谁买得起?人见世道变了,又都卖引。景德茶引大跌,处处出血,衙府只好放茶自由。自由以後,做茶引买卖出了血的急了,军方买卖支不得交引,也急了。我爷爹是没法了才去卖茶。西蕃党项一闭关,茶园给价五十一斤的,卖到六十五已是穷极,茶园给价五十一斤的,给官六十一斤。获利不大。都不大。五十一斤的卖价七十,亦不大。官鬻利就更少。如孙账事言,岁出三五万斤的山坝茶园,如今能出一二万斤就是不易。一二万斤也给“都大”拿去博马,半数予私贩子鬻。死了这生意处处出血没法做了。”

宋公事曰:“给国家办事的我不能说话,可我还得说,死了这生意也怨不得咱都大。茶是无利,马矮四尺二寸兑价银四十两。钱也没到咱兜里。”

牙侩郑经济曰:“大约重点还是税。”

孟郎曰:“都一样。”

卜包买曰:“谁说不是呢?”

孙账事曰:“可不是呢。”

牙侩郑经济曰:“也能卖,就是没利可图。不卖也得卖,不卖吃不上饭。”

孙账事曰:“就是。”

孟郎曰:“也不是没法。”

牙侩郑经济曰:“十郎可有高见?”

孟郎曰:“倒也不是博马和税。是无利可图。死了这生意要叫它活,就是把一斤五十的卖到一百。钱不能自産,要衙府去造。造得越多,钱就越多,茶就越多。多才见利。”

卜包买曰:“十郎可有高见?”

孟郎曰:“我要开一家钱行。不兑铜铁钱引之类,只兑银债。”

卜包买曰:“哪里来的银债?”

孟郎曰:“官府。都大官府。”

卜包买曰:“与茶可有相关?”

孟郎曰:“我要把茶卖给官府。不贵卖。贵卖官府不买。鬻茶途中税子三百步一缴,绢每一千五百步一缴。茶先换成绢,再换成茶。尔若有五十一斤的一百斤,凭引可换上等绢十匹,别换。执引跟我换,给绢十五匹。我执引换茶,尔将十五匹价五千之绢以六千之价贩于当地,尚比市贩之价减免五百。我执引赴茶园,运後鬻茶。鬻给都大官府博马,不升本价,低于都大官府收茶之官价。若都大官府收茶之常价为百,予我八十,能以借条为偿。此条为债。此债须以银偿,由都大官府分摊于军府。我要开一家钱行,向大商贾放出此债,其必以高价取之。我之利亦能偿。”

孙账事曰:“此乃起死回生之术。”

牙侩郑经济曰:“妙哉!”

宋公事曰:“妙哉!”

孟郎笑而不语。

卜包买曰:“只是,利在何处?”

孟郎没有作答。邛州经济人士说,此术能让茶行起死回生的缘故,一是孟郎的绢足够多,二是打通了从供经运到销的一切关节,使得处处生血。卜包买没有听懂,是只听到了“五十一斤的一百斤”,没明白孟骁说的是以万斤相计的大宗。邛州经济人士解释说,以茶易绢帛是第一招,看起来目的是避税,实则是噱头。无非是贸迁有无。牙侩们看中的,是聚茶户丶园丶场之茶集体运送,能省人费,能生税官之贿,从而减税。再由孟骁将茶贩到都大提举茶马司,变杂卖茶为博马茶,要是真的“常价为百,予我八十”当然不可获利,然而有了“産茶及市马之处,官属许自辟置”的茶政,百与八十之间的差额就能生血。见了血,提举官才肯提高收茶之价,才答应“钱以银偿”。孟骁以银债向大商贾换钱,恃的是钱引每况愈贱,依的是地域之便。蜀地流通钱引与铁钱,引多钱少,无法与外地兑换,小铁钱不能出川,铜钱不能入川,大铁钱可以流通但又无法运送。银非钱,而银债凭借白银不与钱引那样每况愈贱,能够花到外地。其价值还能上涨。当大量的银债换成钱引,又将再度流入市中,如果获利,大商贾就能以银债从孟骁的钱行兑换出更多的钱。

卜包买不懂之二,孙账事丶郑经济与宋公事倒也未必懂了的,是孟骁如何能够保证打通都大提举茶马司。该衙之官吏——都大提举茶马丶同提举茶马丶主管茶马等职,向来以监牧官为头人,并与知州丶通判共同负责。再往上,就是四川宣抚司或者转运司。四川安抚制置使兼成都知府,他未必能够通融该衙门获准放出银债,即使能,银从何而来?这笔生意中,实际的白银担保人是西北统军司。都大衙门贩茶买马以供川陕,前身是川陕提举茶马司。南渡後,为防止西北军权僭越政权,就也让茶马司权力南下。建炎,张公统川军,除去知府兼利州路兵马钤辖的军权,改其兼安抚使。绍兴後,改四川制置使兼知府,无事不总,而“财计茶马不予”。这是因为,马的供给对象不是州府,而是军府。军府如不自行与吐蕃人买马,而以军费支出买马,都大提举茶马司就有银子,再以银来换茶,对茶马司而言并不算是出血。邛州经济人士认为,此方法最为令人不解的,实则是“利有多高”。银债的升值并非立竿见影,这将是一个行动的过程。购买银债的商贾或以债兑银,或持有银债等盼银的升值,或等盼凭债券从孟骁的钱铺里兑出更多的钱……那麽,孟骁的钱引又花到了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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