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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林远看着他的背影,手插在口袋里,指尖捏着钥匙串,铜钥匙硌得手心发疼。他想说点什么,比如“我不是故意的”,或者“你别往心里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向来不会道歉,更不会示弱,只能把话憋回去,转身往门口走。
走到门口时,他停了停,没回头,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像怕被听见,又像在给自己找补:“……擦干净点。别把水洒在琴上。”
说完,他推开门,走了出去,“咔嗒”一声带上门,却没锁——钥匙还在晏逐水那里。
琴房里只剩下晏逐水一个人。他蹲在地上,抹布攥在手里,指节都攥白了。过了很久,他才慢慢抬起头,看向那架钢琴,看向琴键上的阳光,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确实是哑巴,他确实发不出声音。可哑巴就不能弹琴了吗?音乐一定要有声音吗?他在心里反驳,却无法说出口,只能任由那点委屈和倔强在心里翻涌。
过了会儿,他擦干眼泪,站起来,走到钢琴前。这次他没犹豫,指尖轻轻落在琴键上,按下了刚才洛林远教他的“do”——“咚”,琴音在空荡的琴房里响起来,比刚才更清晰。
他看着自己的指尖,又看了看门口的方向,然后深吸一口气,指尖又落下——“re”,“i”,“fa”……一个音一个音地按,虽然生涩,却很认真。
没有声音又怎么样?他还有手,还有耳朵,还有心里的旋律。他能弹,他可以弹。
阳光落在他的指尖上,琴音的余温慢慢回升,在琴房里轻轻荡开。门外的洛林远靠在墙上,听见里面断断续续的琴音,嘴角动了动,没笑,也没皱眉,只是拿出手机,给张医生发了条消息:“复健计划再加一项——练指力。”
发完消息,他抬头看了眼琴房的门,然后转身往客厅走,脚步比刚才慢了些,口袋里的钥匙串轻轻晃着,发出细碎的响。
琴房里的琴音还在继续,虽然简单,却执拗,像在说:我可以。
而门外的人也在心里悄悄说:或许……你真的可以。
这场心防松动的邀约,以一句带刺的话开始,却以一串倔强的琴音延续。冰层下的暗涌,才刚刚开始流动。
虚拟的演奏与真实的温度
洛林远发现晏逐水“偷练”的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他从医院复诊回来,司机把车停在楼下时,他瞥见窗台上晒着的床单——是晏逐水早上洗的,米白色的布料被阳光晒得膨松,边角在风里轻轻晃。他忽然没让司机送上去,自己拎着复诊袋,慢悠悠地爬上楼梯。
钥匙插进锁孔时,没听见往常的动静。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厨房传来“咕嘟”声——大概是在炖他爱喝的玉米排骨汤。洛林远放轻脚步,刚要喊人,却听见琴房方向传来极轻的“沙沙”声。
不是琴音,更像布料摩擦的声响。
他皱了皱眉,放轻脚步走过去。琴房的门没关严,留着条缝,他透过缝隙往里看时,指尖忽然顿住——
晏逐水背对着门,站在钢琴前。他没碰琴键,只是站在那儿,双手悬在半空,指尖飞快地跳动着。阳光从南窗落进来,落在他手上,指节分明的手在空中划出细碎的弧,手腕随着无形的节奏轻晃,连肩膀都跟着微微起伏。
他在“弹琴”。
没有琴键,没有声音,甚至没有乐谱,可他的神情专注得像站在音乐厅的舞台上——眉头微蹙,嘴唇抿成浅浅的弧,睫毛垂着,投下一小片阴影,眼里却亮得像落了光。指尖起落间,仿佛真的有旋律在流淌,快时像骤雨打叶,慢时像细水流沙。
洛林远靠在门框上,没出声。他看着晏逐水的手指在空中勾出《枯叶》的华彩段,比上次在琴键上弹得更流畅,连他改的那个软音都处理得恰到好处。有那么一瞬,他几乎要听见琴音了——不是幻觉,是晏逐水的指尖太有力量,连空气都跟着震颤。
“咚。”
晏逐水的指尖猛地顿在半空。他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撞进洛林远的目光里时,脸“腾”地红了。像被抓住偷糖的孩子,他慌忙收回手,背到身后,指尖还在无意识地蜷着,眼神躲闪着,连耳根都红透了。
洛林远没说话,推开门走进来。阳光落在他肩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覆在晏逐水脚边。他没看钢琴,也没看晏逐水,只是走到窗台边,拿起那盆枯死的绿萝——上次被晏逐水扔在垃圾桶旁,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捡了回来,叶片虽然还是褐的,根却被裹了新的湿棉絮。
“还没死透?”洛林远指尖碰了碰枯叶,声音淡得像水。
晏逐水没敢动,也没拿手机打字,只是低着头,手指抠着衣角,像在认错。
洛林远转头看他。晏逐水还低着头,头发软乎乎地搭在额前,遮住了眼睛,只能看见紧抿的嘴唇和泛红的耳垂。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晏逐水的样子——雨夜急诊室,浑身湿透,抱着他冲进医院时,眼睛亮得像濒死时看见的星。
“练多久了?”洛林远忽然问。
晏逐水愣了愣,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惊讶,似乎没想到他没发怒。他连忙拿出手机,指尖抖着打字:“没、没多久……您不在的时候……”
“我不在的时候就偷练?”洛林远挑眉,语气里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却没真的责备,“刚才弹的是《枯叶》?”
晏逐水用力点头,又连忙摇头,像是怕他不高兴,打字:“我随便弹的……没碰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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