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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魇魔难消镶月失魂 殚心守月孤云抚痕(第1页)

第五十一回魇魔难消镶月失魂殚心守月孤云抚痕

六甲山方圆近百里,山高林密,数百人的搜寻队伍从白天找到黑夜,依然不见萧镶月的踪影。

据纯子说他今晨没命地跑,完全不择路,她根本追不上,转个弯就不见了人影。骆孤云将这次带到日本的侍卫保镖全数派上山,展开地毯式搜寻,自己也一刻不停歇地穿梭在密林里,声声呼唤着月儿......月儿......你在哪里......直到喉咙嘶哑发不出声音。至下半夜,阵阵闷雷响过,竟下起了滂沱大雨。

骆孤云已几近崩溃,自己千防万防,最担心的事还是出现了......从伍方和纯子的描述看,定是那音律刺激了月儿的脑神经,可能记忆被唤醒,他如何承受得住?又怨自己昨晚不该情绪失控,喝那麽多酒。又怨老天不长眼,这滂沱大雨,荒郊野外,若万一......他已不敢往下想。易水易寒也万分自责,说三弟当初就极力反对来日本,我们还不以为意......孙牧安慰骆孤云,也安慰自己,月儿那麽坚强,多少磨难都挺过来了,这次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萧镶月早上不要命地狂奔,慌不择路,脚下一滑,翻滚着跌入一处深谷,晕了过去。谷底落叶堆积,将他半掩起来,所以数百人寻了一天也没发现他的踪影。至天快黑,才悠悠转醒......他全部都想起来了,八年战乱,国土沦丧,山河破碎。那些噩梦般的记忆,魔窟里生不如死的日子,难以想象的非人折磨,旺财在他怀里死去......一幕一幕,是那样地清晰......刻入灵魂的伤痛仿佛就在昨日......後来他瞎了,陷入无边黑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死,不能死,不能留云哥哥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他抓着什麽吃什麽,常常摸到周遭满是溃烂发臭的尸体......直到有一天,被绑在了一张铁椅上,他感到血管已爆开,耳朵鼻子眼睛嘴巴都在流血,失去意识之前,他默念的是要活下去......要活下去......

漫山遍野找寻的火把,他看见了,骆孤云声嘶力竭的呼唤,他听见了,可是他没有力气回应,任泪水横流.....这麽多年,自己竟活得像个傻子!他也许早就该死了,只不过是在茍且偷生!他偶尔也会恍惚,总觉得日子平静美好得像做梦一般!而今,他都想起来了!

後来......他感觉到亲吻,是云哥哥!云哥哥的吻把他唤醒了......

可是......等他意识稍微恢复一点,他知道,那不是骆孤云!他虽然看不见,听不见,可触觉和嗅觉还在,他常年趴在骆孤云身上睡觉,云哥哥的心跳,云哥哥的味道,他如何不能分辨?可当他声声唤着云哥哥,那人会热切回应,会紧紧抓住他的手,会抱着他,不让他独自一人在黑暗无声中恐惧无助。他贪恋这种感觉,这就是他的救命稻草......再後来,他猜到了眼前这人是谁,他想推开他,不让他靠近自己......可他有时候会迷糊,那温柔的亲吻,有力的拥抱,悉心的照料,日日夜夜地陪伴,他恍惚觉得那真的是云哥哥。他像云哥哥一样,背着他在花园散步,带着他去郊外露营,青草丶花香丶流水,一切都是熟悉的味道......他絮絮叨叨,讲小时候在李庄的趣事,讲在瑞典留学的故事,他会认真地听,温柔地抚摸他,亲吻他,竭尽全力地让他感知到他的回应。有一次,他故意要他叫一声云哥哥,便搂紧他一下,放开再搂紧,他叫了数百声,他便搂了他数百次,那怎麽不是云哥哥......

再後来,他的听力恢复了,他知道,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他已准备好了去死,他已在心底和骆孤云告别......云哥哥,原谅月儿丢下你独自走了,月儿已经尽力了......他将满腹的心事化作旋律,他知道,渡边彦也许就在窗外。既如此,就用琴音告诉他自己的决心和想法。再见面那一刻,便是自己的死期。

滂沱大雨很快汇聚成溪流,将谷底淹没,树叶也漂浮起来。萧镶月本能地挣扎着起身,艰难往高处爬去。踉踉跄跄攀到一块大石上,前方是悬崖,没了去路。他趴在石头上,想起在觉远寺那日,也是这样的高处,也是下着雨,自己留着泪,在心底呼喊云哥哥......云哥哥......你在哪里......

清晨,进二带领的一组搜寻队发现了趴在大石上的萧镶月。找到他的时候已中度失温,据进二讲,当时他还有些意识,交待进二把哥哥姐姐家眷和孩子们送走,不想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想让大家担心。

孙牧迅速给萧镶月做了全面检查,身体没有大问题,失温的状态亦很快缓解。可一连数日,他不说话,也不吃不喝,不愿见任何人。就连骆孤云要碰他,他也极力躲闪,蜷缩成一团。骆孤云急得也数日没吃东西,每日端着碗劝他:“月儿不是说过,身体发肤,属之哥哥,不敢毁伤,爱之始也麽?你不吃,哥哥就陪着你挨饿......”

萧镶月出事当天,骆孤云就给远在德国的科比博士和美国的杰弗逊博士去了电话,并迅速安排专机将他们接来了日本。科比博士观察几日,认为他这种状态是严重心理创伤後的应激反应,将自己封闭起来,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杰弗逊博士带领专家团会诊的结论与孙牧的判断一致,先天畸形的器官并没有器质性病变,脑部的肿块也没有破裂或移位的迹象。这样的状况应该就是突然遭到强烈刺激下的急性应激反应,暂时只能通过输液补充营养。建议科比博士用催眠疗法进行心理干预治疗。

催眠治疗很快就结束了。日夜忧心的骆孤云看着脸色灰白的科比,心中更加惊疑:“月儿......这......这到底是什麽状况?”

科比博士抹着额头上的冷汗,蹙眉叹息:“可怜的镶月,顽强的镶月......他脑海里的画面实在太可怕!我也只能浅浅地触及,不敢深入......没有癫狂,已经是奇迹!他将自己封闭起来,是觉得自己脏,污秽不堪,可能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早就该死了,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对我们而言,那些生不如死的经历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于他而言,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眼目下没有任何有效的治疗手段。时间......时间才是治疗创伤的最好良药!咱们急不得,只有足够的耐心丶爱心和陪伴,也许会让他慢慢淡忘,走出创伤......”

出事次日,骆孤云就按萧镶月的意愿,把家眷和孩子们都送离了日本。他想带月儿回美国调养,科比却说不要急着走,此处是他找回记忆的地方,于他有着特殊的意义,再观察一段时间,或许更有利于恢复。

易水易寒要留下来陪他们,骆孤云冷静地道:“月儿最不愿大家因他一人劳师动衆。大哥二哥,孙大哥,两位博士,你们都走。你们在这里,反而会令月儿心中不安......既没有任何治疗手段,我就是他的良药,我要用我的办法唤醒他。即便他一直这样,我也会日日夜夜陪伴他,照料他,片刻不会让他离了我的视线。”

孙牧沉吟道:“也好......眼下我们在这里也起不了什麽作用。我那些煲药膳的手艺云弟已学了个十成十,甚至青出于蓝。月儿只能靠他自己的精神力量走出来,云弟便是他力量的源泉,没有任何药物可以媲拟。”

俩人在温泉老宅常住下来。

萧镶月抗拒与人肢体接触,骆孤云就离他远远的,晚上也只是在床前打地铺陪着。月儿睡不安稳,有时唤着“旺财......旺财......”从梦中惊醒,有时会惊恐地大叫,不管他何时醒来,都会看见骆孤云坐在床前,轻轻替他抚去额上的冷汗,温柔地安抚:“月儿莫怕,哥哥在......”

这日早上,骆孤云端来一碗粥,脚下一滑,眼看粥就要打翻在地,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一招海底捞月,那粥又稳稳地托在手上,一滴未撒。萧镶月看得嘴角微微上扬。他连忙凑过去:“怎麽样?月儿不是特别喜欢这招海底捞月麽?哥哥厉害不?哥哥也饿了,要不这粥月儿吃一口,哥哥也吃一口?”萧镶月点点头,顺从地开始喝喂到嘴边的药粥,一碗粥俩人你一勺我一勺,很快分享完毕。

六甲後山峭壁林立。这日阳光灿烂,骆孤云徒手在悬崖上攀援。只见他像猴子一样敏捷,迅速窜出几仗高,还不时地单手悬空,像耍杂技一样,做出各种惊险动作,萧镶月在底下看得两眼放光。突然,他一个失手,直直地跌落下来。

“哥哥......云哥哥......”萧镶月一声惊呼,连忙向他摔落的地方跑去......骆孤云顾不得揉揉被摔疼的屁股,拉着他惊喜地大叫:“月儿......月儿终于讲话了!走,哥哥带你一起玩,月儿也可以的!”用安全扣将俩人栓在一起,又让人从山顶垂下一根吊绳,一手抓着绳索,一手拉着人。萧镶月也使出浑身力气,奋力往上攀爬,终于攀上山顶的一块大石,正是那天进二发现他的地方。

俩人坐在石头上回忆小时候攀老鹰岩的情形,萧镶月话虽比以前少,总算是有问有答。

“那日,月儿究竟是躲到了哪里?怎麽我们寻了一天一夜都没发现你?突然又出现在这石头上?”骆孤云忽问。

“月儿......滚到山谷里,晕了过去......後来......下雨了,就顺着後面的斜坡爬到了这里......”萧镶月轻声回道。

骆孤云起身:“那咱们快去拜拜土地公公,感谢他照拂了月儿一天一夜!哦,月儿累了,走不动了,来,哥哥背你......”

骆孤云背着人顺斜坡往下走,萧镶月趴在他背上指指点点,凭记忆找到了当日跌落的那条沟谷。骆孤云真的伏地叩首,口中还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各路菩萨各路山神土地爷爷土地公公土地婆婆多谢你们显灵保佑我家月儿平安无恙孤云在此发愿定修建寺庙烧长香供奉你们求你们庇佑月儿岁岁平安福寿延绵健健康康长生不老......”

萧镶月终于笑了:“哥哥不是不信鬼神麽?啰里啰唆地说些什麽......”

俩人在林间徜徉,至黄昏,又让人在山顶支起帐篷,进二遣家仆猎了些野兔山鸡,就在山上烧烤起来。焦香四溢的烤物令萧镶月胃口大开,吃了只大大的兔腿,还将仆人端来的铺着满满神户牛肉浇头的一碗乌冬面也吃了个精光。山顶的夜空满天繁星,萧镶月躺在骆孤云怀里,轻声讲述着当年在觉远寺的日子,又如何被渡边雄派来的人带到南京,又被押送到生化基地......

萧镶月一天天好起来。这日,骆孤云给他取出一套外出的正式服装,兴冲冲地道:“走,哥哥带你去看比赛!”萧镶月诧异:“什麽比赛?”骆孤云道:“今年的F1赛事,特意增加了神户站,今天的比赛,哥哥要代表摩恩车队亲自上场,月儿要给哥哥加油哦!”

刚买下摩恩车队那阵,俩人常亲临现场观看比赛,给车队加油助威。有个叫里奥的阿根廷赛车手,表现出类拔萃,车技超群,几乎回回都为车队夺冠立下头功。萧镶月每次看他上场,都欢呼雀跃,热情高涨,掌心都拍红了。骆孤云很是不忿:“区区一个赛车手,值得月儿这样追捧麽?”萧镶月笑他:“云哥哥莫非连这种飞醋都要吃?”骆孤云不依:“就吃!就吃!只许月儿看我,不许看别人!”说干就干,请来顶级的教练团队,苦练车技,亲自上场参加了几次赛事。他本来就极具运动天赋,虽是玩票性质,车技也堪比职业车手。萧镶月每次都看得两眼放光,觉着骆孤云在赛场上飙车的样子简直帅呆了!只可惜自己因身体原因,做不了这样的运动,好在云哥哥替他完成了心愿。玩了几次,萧镶月觉着赛车运动还是太危险,不许他再上场,这才作罢。

萧镶月有些迟疑。他虽已不再将自己封闭起来,可只愿意和进二丶纯子丶空能法师等身边亲近的人接触。不知怎麽,还是有些惧怕出现在公衆场合。骆孤云撒娇:“走嘛!月儿就不想看看哥哥是否宝刀未老?”

巨大的观赛台已是人山人海。骆孤云与萧镶月走特殊通道直接来到VIP看台。看台上已经坐着孙牧丶易水易寒等一衆亲友。

“哥哥们也都来了?”萧镶月着实惊喜。易寒笑道:“难得某人亲自作秀,咱们当然要来捧场。”骆孤云道:“月儿就交给几位哥哥了,三弟先去准备。”

虽是每天都通着电话,萧镶月好起来後大家还是第一次相聚。孙牧顾不上人多,拉着他上下打量,欣喜地道:“好......好,月儿比大哥想象的状态要好很多!得亏了云弟,这几个月,放下所有事情,心无旁骛地陪着月儿......总算是又过了这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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