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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春宴
娇软春时,帝王之心仿佛难得倦累,趁暖春芳菲,在寒食之前于清凉洲设宴踏青,在京高官都需参加。
这春宴未有先例,又在帝王旬寿之年,礼部临时授命,忙里忙外将清凉洲布置得极其奢华。
前番京都最大的事,是定远大将军回京,铁骑队伍虽不是刻意浩荡,但既是尉迟做派,从京都城门中穿过的父女二人,头顶是威风赫赫的族徽旗帜,身後是整齐肃穆的黑色军马,那铮铮蹄铁声,似乎就是将京都的所有地砖都衬得不够结实了。
但皇城中始终不闻一声,对从鸦宛边境回来的荣光铁蹄,以事隔七年为冷却的借口,东方皇帝只有朝上的默许,却没有真正的欢迎。无人为归来的尉迟将军接风洗尘,帝王没有,别人望风而知,便更加不敢。
所以这回设宴,地点又偏偏还在那七年前的清凉洲。这好比是将刻薄冷水都泼到将军府门前了,七年後归来,他定远大将军的待遇,还比不得一场闲暇嬉戏的排面。
京中非议。
到了春宴那天,尉迟媱骑着白术踏入清凉洲,感觉光华更甚记忆中。好端端一座山水楼阁,如今树上却挂满真金白银的时令牌子,沿途向水而去的台阶码头都由块块完整的平雕白玉砌成,围护栏杆,镶满珍珠。
“唉呀,尉迟少主,清凉洲中不可骑马,还请少主下马步行吧!”盛装的宫人边追边喊,叫得前面另一队洒扫的也注意过来,他们正好合而为衆,宫装累叠,纷纷向尉迟媱的方向合拢,拦住了马匹的去路。
勒停白术,卵石路径上,铁蹄踩踏声如密鼓传信,她戴着纱笠,淡然问:“是别人不可骑,还是我不可骑,你们自己定的规矩?”
“少主久不在京都,清凉洲的规矩早就变过了,尉迟特权……前几年就免了。”有人回道,“这里是清静无为的地方,桃源太平,圣上定下新规矩,少主还是应该守一守的。”
她带了几分笑:“圣上英明,家事国事天下事,而头等第一的重要事,竟是定规矩管我将军府的坐骑。”
“小人没有胡诌,这都是圣上……”
尉迟媱马上说话时,手中长鞭忽然抽打了旁边树木,墨翠叶子急落如雨,但更突出的却是那些金银牌子,摔在卵石道上噼啪作响。
宫人们大吃一惊,有两人立刻躬身弯腰去收捡挂牌,而其他人则一个接一个跪下了。
“我们不过是奴才,哪受得起尉迟少主的计较?平时倒无事,只是今日清凉洲里也有其他大人,马匹要是冲撞到……奴才实在不好交代,只今天一回,求少主别为难我们这些苦命人……”
她整理鞭子,怎麽可能仅此一回,只要有一次开了头,将军府就被压住了。
“怎麽,我朝金銮殿上,竟都是些被马就能吓倒的人?那我晟誉……”
“尉迟小姐!”恰在此时,湖中有人欢欣呼喊,“我正寻了笔墨,那边湖心亭,大将军与我家大人对弈,小姐可是要去观棋,用船否?”
那摇橹靠近岸边码头的乌篷小舟上,正是书一笑容满面。
白术向码头踏去几步,尉迟媱惊奇:“我阿爹也下棋?”
“棋局如战场,定远大将军正指教得高妙呢。”
似十分不信,尉迟媱不管那些宫人了,翻身下马,上了船。
船身荡出阵阵连贯水声,待摇晃稳住的功夫,她掀开帘子,进了乌篷。
岸上许久才有黑骑追来,牵走了白术。
乌篷里的尉迟媱,绕过中间矮桌,坐到另一边靠着乌篷,笑道:“私会,真不管清誉了?”
钟离未白在案上执笔书写,桨声欸乃中字迹依旧稳健,待此句终了,才停笔定定看向她:“三日不往东苑,你在闷声做什麽?”
“不能随便告诉你啊,丞相府可是我将军府的死敌。”她擡脚蹬着桌腿,潇洒不羁如纨绔,坦然打量他,说,“也太像私会了,怎麽每次,你都打扮得这麽好看。”
无波目光在她戏谑的脸上停留一会儿,他低头重新执笔说:“你一直喜欢好看的东西。”
“是呀,我不能自己装点,就喜欢看别人装点。”
尉迟媱探身向前,超过了大半个矮桌,好像只是看他字写得如何,神情是琢磨的,口中却只管对他随意,“你是专门等我的?三日就想我了?”
笔尖停住,他擡眼,两人就近在咫尺。
偏偏尉迟媱看完字,还退回原处倚好,看向他时带几分困惑,说:“怎麽不作声,是真有急事找我?”
“没有。”
“也对,若有事,你还让胭脂鸣传信就是了。”
他低头再看回纸面:“只是我好像写错了一个字。”
“嗯?哪个?”尉迟媱重新凑过来,低头辨别,“我刚刚没发现啊。”
“尉迟媱。”钟离未白忽然握住了她的肘弯,慢慢将她拉得更近,在她耳边念出极小的字音,“你刚刚过来,是觉得我好看,又想要亲吗?”
面庞稍侧,就对上了他的眼睛。视线便坦然赤裸地,落到了他浅色的唇上。
她不知道这眼神的变化就是一种压迫性的诱导,只是下意识地流露。
钟离未白张唇时有些颤抖,眼中甘愿,贴近的距离里,好好送上去给尉迟媱咬了一口。
她摸着钟离未白的脖颈,像是嘉奖,还笑了一下,顺势在他身旁落座了。
待钟离未白收起纸笔平息後,才告诉尉迟媱:“这次春宴是假,今日,正是大皇子离京的日子。”
“怪不得,所以不是叫文武百官参加,是要叫东方珀来,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证东方珩安全离京。”
如果东方珀真的有意要杀人灭口,东方珩这个离京之路,便是一个极好的暗杀机会。
钟离未白说:“可是清凉洲,东方珀还没来。”
她眉间一跳:“那离京的具体时间是什麽?东方珀当真要出手了?”
“我也没有更确切的消息。”
眉峰压下,尉迟媱擡腿蹬在桌沿,忽然抱臂给一句:“那你这大理寺卿,混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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