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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焦成（第2页）

千钧一发之际，年长保安的手电筒突然转向另一边，“那扇窗户怎麽开着？”

年轻保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档案室尽头确实有扇小气窗开着一条缝，窗帘随风轻微摆动。“肯定是昨天清洁工忘了关。”他嘟囔着，“去关上吧，我们赶紧查完去下一间。”

他抱怨着走向气窗，完全忘记了肩上的那滴血迹。宋楚河趁机用衣袖按住伤口，阻止血液继续滴落。

两个保安草草检查了一圈，终于向外走去。年长保安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手电筒最後扫过档案室，光线恰好掠过宋楚河藏身的架顶区域，但这次没有停留。

“这鬼地方，再多待一分钟我都觉得要得尘肺病。”年轻保安抱怨道。

铁门重新闭合的闷响震落梁上灰尘。宋楚河蜷在档案架的至高点上，右侧大腿部分，生锈的钢梁刮破僞装的清洁工制服，血珠洇在深蓝布料上像未成形的瘀斑。

脚步声远去後，他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泰兰女中。

学校的夏祭庆典快要举行，每一年的夏祭庆典都在盛夏，炎热的潮湿雨季，空气是粘稠的琥珀，将芭蕉叶的脉络烫成半透明的翡色。

棕榈树垂着鬈发，在热风中缓慢划动。

乔奈跟在威猜丶焦成，以及一名报社记者身後，报社记者不断四处拍着照。她作为这次获得校董会助学金获得者的学生代表，要和主管夏祭庆典的校董之一——焦成，对接助学金颁发事宜，以及和焦成进行“简短”的沟通交流，方便新日报社留下素材，大力吹嘘焦成地産的“善举”。

阳光灼热，透过芭蕉叶宽大的扇面，在精心修剪的草坪上投下斑驳闪烁的光点，像是洒落一地的碎金，蝉鸣是背景里唯一高亢的噪音。

乔奈走在威猜校长身侧半步之後，她穿着熨烫平整的校服裙，袖口下微微蜷起的手指暴露着一丝紧绷——那不是怯场，而是某种更深沉的警惕，或者说——激动。助学金获得者代表的身份像一层薄纱，掩盖着焦成与威猜之间那场肮脏交易即将破裂的真相。

而焦成则是在威猜的另一侧，神情放松，甚至有些闲适。昂贵的定制薄款西装在热带的高温下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却更衬出一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他目光偶尔掠过校园的建筑和陈设，带着一种主人审视産业的优越感，而非访客的欣赏。

“焦董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亲自出席夏祭庆典，指导助学金的颁发事宜，这是我们女中的荣幸！”威猜脸上堆满诚挚的笑容，声音洪亮，“尤其是这位乔奈同学，品学兼优，家里确实不容易，能获得您的这份资助，她该好好感谢才是！”

乔奈适时擡头，面上带着轻淡的笑。

“这本来就是焦成应该做的，”焦成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习惯性的控制感，目光落在乔奈身上，看似温和实则极具穿透力，“看到像乔同学这样有潜力丶有上进心的年轻人，能因为一点小小的帮助而改变人生轨迹，这本身就是值得欣慰的事。对吧，乔同学？”

他的问话直接对准了乔奈，试图剥开她那层“品学兼优的贫困生”的外壳。他的语气里有种上位者对下位者施舍般的关怀，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一种评估“商品价值”的审视。

她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真诚，眼神清澈明亮，直迎向焦成的目光，“是的，焦先生。我非常丶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这份助学金，对我和我的家庭意义重大。”她的声音清亮，带着少女特有的纯净感，话语里的感激听起来无可挑剔，“我会努力学习，不辜负您和学校的期望。”

我会永远，永远，永远地将你们两人的所有都记住，牢牢记住……

威猜在一旁附和地点着头，仿佛很满意乔奈的“懂事”反应，一切……都很顺利，符合他的预期。他环顾四周，忽然道，“乔奈，你带焦董去夏祭庆典的主会场看看吧？我去拿一下助学金的材料和签字的文件，一会儿在主会场後面的小会议室找你们，正好让新日报社的记者拍几张交流的照片，记录一下焦董对我们优秀学生的关怀指导。”

“好的，校长。”乔奈温顺地应道。她侧身对焦成微微鞠躬，“焦先生，这边请。”

焦成不置可否地颔首，目光在乔奈脸上停留片刻後，即并肩走向幽深的棕榈庭院深处。通往主会场的石板小路相对偏僻，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阔叶植物，在地上留下移动的光斑和浓重的阴影，空气变得更加湿热粘稠，连蝉鸣声似乎都低哑了一些。

穿过棕榈花园，是一个稍显开阔的廊道。廊柱上爬满了蔷薇藤蔓，此刻在烈日下蔫蔫的。巨大的主会场舞台布置在内部的报告厅，就在蔷薇回廊後。工人们正在做最後的布置调试，音响里传出断续嘈杂的电流声。

两人走到相对僻静的一处会场角落。焦成停下脚步，似乎对前方喧嚣的会场没了进一步的兴趣。他转过身，斜倚在一旁，目光重新聚焦在乔奈身上，先前的温和姿态收敛了一些，多了几分审视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他拿出一支看起来很昂贵的电子烟，轻轻吸了一口，没有烟雾弥漫，只有轻微的冷凝声。

“乔同学，”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不远处的嘈杂，“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焦成的话像锥子，轻轻敲打着乔奈的神经，“特别是我们这些生意人，习惯看投入産出，需要的是‘回报’……不过，你本身的价值是和我的经商理念匹配的。”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危险。这是试探，也是他惯常的手段——打破对方廉价的感激心理防线，展示真正的话语权和目的。焦成不需要纯情的无知少女，他需要懂得游戏规则丶并愿意为此付出代价的“聪明人”。

蔷薇花架投下的阴影刚好笼罩着两人，阳光在几步之外的地面炽烈燃烧。焦成的脸在明暗交织中显得格外深沉。乔奈感到口袋里的胶囊像一块冰冷的烙印，贴着皮肤。

乔奈缓缓擡起头，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失措。清澈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仿佛被刺痛的迷茫，随即化作一种介于懂事与茫然之间的复杂神色，如同一个被骤然问道复杂利益问题的单纯学生。她没有直接回答那个赤裸的问题，而是用一种带着轻微疑惑丶甚至隐约有一丝惶恐不安的语气低声说，“焦先生……您的意思是……我该做些什麽吗？我……我不是太明白。”她微微咬了咬下唇，眼神真诚而无辜，“校长只告诉我……要好好珍惜这份机会，努力学习……然後……配合学校和报社……”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恰到好处的迟疑。

这反应太正常了——一个以为只用靠学习成绩获得资助的好学生，突然被捐助者这样问起“回报”，感到困惑和一点不知所措，多麽“合理”。乔奈将这份“困惑”表演得恰到好处，完美地掩饰了眼底深处那片寒冰般彻骨的清醒和即将喷薄的丶被压抑的疯狂。

她知道，这才是开始。威猜导演的这场戏已经开场。而焦成，这位自以为是掌控者的“贵宾”，正悠然踏向她早已悄然为他们准备好的丶那张无形的网丶那根绞刑绳索。

这场在夏祭灼热阳光下进行的“简短沟通”，让她再次向前踏了一步，她在深渊边缘，摇摇欲坠。

当太阳达到最高点，影子就会消失……但吞噬阳光的影子本身，又由谁来审判？

怎麽办呢……威猜？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那道选择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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