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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堂别过脸不忍观看,不多时坑底的小桶被吊上来,工头提着俩桶大摇大摆的走了。走时眼睛一路频频环视四周,无声催促工人们抓紧时间开始干活。瞥见盛堂和遂晚,见他二人衣着甚体面,可模样年轻,一时摸不准是上峰下来视察的官员还是别的什么人,狐疑地逡巡。
盛堂上前阐明来意,并问是否有下矿坑的安全头盔和探照灯可以暂借来用。
工头愈发不解了,眼神透着嫌恶,宣泄着对膏粱子弟的排斥。无奈不敢违拗,指了指一旁掩着门临时搭建的屋棚,人就走了。
盛堂和遂晚推开屋棚木门,不足四平米的狭小空间地上乱七八糟扔着下矿用的安全帽和一堆绳索,灯具已经被人拿完了。
他和遂晚戴上安全帽,又着重帮遂晚检查安全帽是否戴紧固,这才带着她乘猴车下矿坑。
遂晚和他都是第一次坐猴车,猴车其实就是一个拴着缆绳的铁架,用来运送矿工上下矿坑。猴车下行时下坠力伴随颠簸令遂晚腹中翻搅,昏暗光线下窄仄通道四周是凹凸不平的土石,脚下则深不见底。她无意中攥紧盛堂的衣角,盛堂很快稳稳揽住她的腰,“会有些晃,别害怕。”
他探手过来帮她打开安全帽顶的探照灯,一束光线与他头顶探照灯的光线交汇,照的矿坑内更明亮些。猴车抵底,他扶遂晚走下踏板,矿坑底阴湿漆黑,惟能靠探照灯照亮眼前寸许地方。盛堂伸手触摸石壁,触到矿石本原状态下的质感,煤矿表面浸润渗透的地下水,摸上去是潮湿的,他的指尖同样染上乌黑。
他和遂晚沿通道朝前走,冷不丁碰上一个工人,正贴在石壁上贪婪地抿渗透水,喉间发出“呜噜呜噜”在盛堂听来类似悲鸣的声响。也许是太渴,也许是日复一日压抑且超负荷的工作令他麻木,他根本没注意到盛堂和遂晚经过。
走出几步到了一块稍微宽阔的区域,形似口袋,里面却塞挤着十余个煤矿工。他们各自负责面前岩壁的开凿,十余人刚好均布“口袋”一周,凿下的矿石丢进脚边竹篓里,竹篓满了便运上地面。
上面天地间的雨似乎下大了,沙沙的落雨声传到地下,有轻轻回音。
盛堂拾起一块矿石在灯下细瞧,从矿石的颜色和纹理来看,质量颇高,不愧是政府选址的煤矿,大抵前期是请地质学家勘测过的。只是出于对材料的敏感,他察觉煤矿混杂的岩体结构并不紧实,遇上广东的梅雨天,存在很大隐患。
身后的遂晚显然也发现这一严重问题,她微微蹙眉,纤指按上岩体,感知强度。
须臾她朝着地面上喊:“雨势如何?”
许是因为矿坑深埋地下,久久无人应她。
她侧身附耳于岩壁,生于船家的缘故,自小在海港耳濡目染,她对水声十分敏感。从岩体中听出外面大雨势如瓢泼,她心子一跳,神色凝重地对盛堂摇了摇头。
盛堂正挑选有代表性的矿石样本放入布袋中,对上遂晚的眼神,感知到其中强烈的阻止之意。
她笃定岩壁的湿润有异,矿坑虽深,按地质学上的说法,这点深度远不及地下暗河,渗透水绝不至于那样多。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连阴不晴的梅雨季,雨水已经渗入岩体之中。
她扣住盛堂的手腕,告诫他不要再捡矿石,他们赶紧坐猴车上去为宜。
她严肃的表情印证了事态严峻,盛堂迅速走到矿坑中央,提高声音说:“大家快上去,抓紧时间!”
可悲地是没有人理睬他,对他的提醒置若罔闻。工人们机械麻木地开凿矿坑采集矿石,他们只知作业无休无止,完不成今日工作,就会遭到扣罚工资和不予放饭的惩处,甚者会被剥夺掉这份养家糊口的工作,扫地走人。
忠于职守是铁律,大过于天,不是盛堂这样的公子哥轻飘飘一句话动摇得了。
即便他急切地带上怒意重复一遍:“大家停下手头的工作!矿坑有塌陷的危险,安全起见,大家迅速上去!”
塌陷?怎么可能。政府开辟这片矿场一十七年,一部分人从那时候被征招过来,干了十多个年头。后来的许多孩子,最短也干了三年。期间从未发生过事故,矿场每年创造巨大的经济效益,让底层穷苦人民在动荡乱世中得以生存。梅雨季是会危险一些,往年遇到过轻微的山体滑坡,矿坑下面地动山摇,不过很快就自行止住了。
——政府选定的煤矿,那一定是安全的,且每次采矿所有人围着矿坑一周均匀开采,岩壁没有理由塌陷的。奴化严重的工人们深信不疑,舍不下安身立命的家伙事。
遂晚攥紧盛堂,柔弱却坚定的力道扯着他往猴车方向走,盛堂随她穿过狭窄的通道,回头看一眼那些浑然不觉的工人,很快越过转角,困苦佝偻的身影被阻挡在陡峭岩壁后,隐没不见。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足下感受到轻微摇动,两侧石壁也因为过于逼仄竟令人产生倾塌的幻觉。
遂晚用力拽了拽猴车的吊缆,地面上司吊的工人觉得奇怪,怎的一筐煤矿这么快又挖好了?
他转动机轮,没如往常一样感受到重量的对抗,猴车还是空的,他心道大约是底下的工人误触了吊缆。
此时矿坑底毫无征兆地出现小范围塌陷,煤矿工人慌张起来,扔下工具一齐涌向通道处,争先恐后塞在通道口,生死存亡之际谁也不肯让谁。
岩体塌陷使本就挖空的地下矿坑承力不均,接连着岩壁晃动发出闷响。盛堂推遂晚踩上猴车,她脚底刚踩上铁板,抬眸间突然倾身往盛堂身上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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