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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时了?几时了?
几时了?范瑀仓皇四顾,这才意识到今夜竟没听到宅子里巡夜的敲更。
底下人行事偷奸耍滑常有,但绝不会在明面上怠惰如斯,是自个儿惴心以至耳聋目塞,全未听得外头如何。
“几时了?”他问。
许是晚间吃的也不对,胃里有什么东西要跳脱似的从喉咙里冒出来,范瑀强行压下舌根处那种莫名滑腻感,伸手要拿桌上茶碗。
茶碗倾斜在地上,四方烛火撕扯,将那影子拖的扭曲逶迤,完全失了原来形状。
“现是几时啊。”他咧嘴笑着问,手在桌上抓了个空往嘴边送。
碰到唇上皲裂,若有似无的刺痛感才让他回神,顺势向下,捋了一把花白胡须。
但嗓音里的颤抖非但没压下去,反而因想要掩饰而添了一丝干瘪尖利,像经年没有用过的铡刀,在重新开合的一刹那,出铁与锈摩擦粉碎出的“嘶嘶”声。
“是”宫人不自觉往后仰身,直至肩膀脊柱完全抵靠在了椅背上,“是”,话语在上下颚间咀嚼数遍仍不能脱口,他就一传话的,几时跟几时哪能说的仔细。
约莫是,约莫要三更了吧,出宫门时见到一些洒扫太监在清理长安道,那里是亥时中关闭,卯时中开启,再一路赶将过来,说得一会子话,怎么也得子时有多了。
“是”宫人拿定了主意要答,墙外“铛”地声起,渐隐之后又接连两声“铛铛”如雷,唱更的反而有气无力听不真切。
正是范瑀想的,明面上无有怠惰,铜锣敲的响,本职是偷奸耍滑,喊声不中听。
也用不着他喊的中听,更敲一慢两快,是半夜,子时正。
“子时了,大人。”宫人略颔道。
“是是是,子时了。”范瑀点头,迟迟挥不去突如其来的错愕。
更夫敲久了,尚且知道锣响就行,谁敲锣压根不重要,怎么臣子君王做的越久,就越觉得自身重要呢。
天下何人连龙椅那位,不是个敲锣的?全特么敲锣的。
命也运也成今日,时也势也,就忘了当初。
当初当初,何曾悔当初。
苦海回唯菩萨,凡俗无岸,只能往前走,悔不得当初。
他撑着桌沿起了身,自言自语般轻摇着头道:“你等等,我着人送你回去。”
话毕不等宫人起身告礼,即踩过那一滩茶水湿溺,迈步往外。
那宫人缓缓起了身,满脑子雾水不明所以,茫然无措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弯腰将地上茶碗捡了起来。
在天家当差,最要紧是眼力见儿,怎敢让物件在地上躺着。
他适立身,门外来了范府管事,恭敬请了要送往外。
下人行走已是极快,竟不及范瑀先出府门,原他冲出内屋后,即刻招人套绳驾梁,范府到晋王府,往日一个时辰的马程,今儿不足三刻,范瑀就出现在了晋王面前。
无须多言,双方对宫内圣人制诰一事皆已耳闻,只晋王尚存侥幸,将范瑀迎进密室分付坐下后问:
“大人何故深夜过来,不是说,司天监解的天象是圣人在晋,与本王无关么。”
齐王生母封后当然也是件糟心事,但还不至于糟心到彻夜难眠,该睡得睡,明儿朝堂少不得声嘶力竭表忠,披心沥胆答孝,演完了还得赶早往太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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