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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慌张自然不是担心渟云生怒责骂,而是怕起晚了耽误谢老夫人的交代,这连月间大祸接小祸,实出不得半点岔子了。
至于那糖膏,丢院里,蚂蚁约莫嫌苦都懒的往洞里搬,宋家六郎好歹也是翰林出身,名门公贵,能爱吃这玩意儿就有鬼了。
她急急抖开冷胭备好的衣裳,催道:“谁要吃那,上回给大郎君送到房里,人还嫌弃呢。
祖宗交代了,今天宋公处有贵客,咱们就别拿去现眼,翻腾费功夫受累,露了寒酸还叫老夫人不喜。”
说着上前替渟云打理穿戴,嘴里依旧话赶话的念叨:
“快些快些,冷胭姐姐也是,非叫我来,苏木去哪了,一会打好的水都凉了,你这个不是你这怎么了?”辛夷突地高声,惊恐看着渟云。
她捏到渟云小臂上,两道棱子凸起坚硬如铁,不作它想,定是在哪刮着碰着起了红肿结了疮痂。
怪就怪平日无事时渟云少让人伺候穿衣添水,所以没摸着,这么严重,不知伤了多久。
辛夷丢手衣衫拽过渟云胳膊要把袖口往上撩,渟云甩手挣脱,摸着手腕间串子,难得骄横做派,狠狠声道:“你别管,给我拿两罐带上。
吃不吃是他,送不送在我。”还不忘补了一句:“也不必非拿那个糖膏,捡罐子大的拿。”
箭矢锋利没个准,只能吓唬,决计不能动的,罐子可以,大也大不过半尺,薄胎瘦瓷,照着脑门来一下,顶多就淤青,只须得留神碎片别往眼睛里去着,所以得砸后脑勺。
她自气鼓鼓思量,辛夷全未注意到渟云愤愤,但看她手臂活动自如,想来也不甚严重,方才还是乍然之间摸到吓的。
辛夷复接着替渟云套上外衫,系了腰绦,全当她是打定主意要给宋府谁谁谁送点礼去。
也对,宋府里袁夫人挺好,宋六郎年年寻藕更是交情,送点送点。
于是迎合渟云话,点头道:“行行行,拿拿拿。
对嘛,送也送俩大点的,蜜啊糖啊招人喜欢,不过咱们就那些个,又没多稀罕,想招也难,一会子我赶着去看着哪个算哪个吧。
话说回来,是祖宗上门走动,递帖备礼自有她的担承,咱们就是个添头”
渟云懒得再跟辛夷争论,只捏着手腕串子,跟个木偶似的由着人摆弄,换过衣衫又往旁儿梳洗,再到台前装扮。
饶是各女使手脚一个赛一个的快,忙完一摊子活计,天边已见了鱼肚白。
正经早膳也不在谢府里用了,冷胭捧了两碟点心倒是刚出锅的滚烫,白里染红是和了枣泥米糕,玉里藏墨添了豆沙炊饼。
又熟豆芝麻冲了咸乳茶搁在碟子旁,同是热气缭缭往上冒。
渟云历来胃口极好,这会也不耽误,由着面前人来人去声声催,仍是我行我素面不改色坐椅子上各捡了两块吃的干净,又边吹边喝,满满一盏乳茶拿勺子刮的碗底蹭亮。
谢府如何,吃总是能吃着的,但去宋府砸了那不长进,难保还有痛快饭吃,所以吃饭要紧。
如此有的没的折腾,曹嫲嫲再亲来瞧过一眼,才算是接了渟云往谢老夫人房里站着,要候老祖宗一起出门。
渟云站在厅堂中,指尖扣着手心,多少是有些不习惯小臂上的箭矢,以至于都没顾上腹诽“既然还要等,催魂一样催自个儿是为的甚”。
许是吃饱喝足,也就没那么意难平,意平则心平,心平则气和,气和则念祖师。
祖师言,不惧过往,不畏将来,自个儿是惧怕过往谢承重蹈,畏恐将来那不长进的覆辙,连凶器都带上了,论起来,十分难见祖师。
于是犹疑不定,是否要将袖箭放回去算了,管得那不长进如何,装聋作哑充盲,世事未必不能忽悠过去。
晨风已带得夏茵,穿堂进门扑到人脸上无有丁点寒凉,唯余园子里花木馨香,她闻着愈添轻快,指尖越过珠串要往袖里探。
得亏这还没到暑气,穿得尚有层叠,若再过些时日,夏衣单薄的轻纱一笼,想藏还藏不住。
尚没做个决断,曹嫲嫲扶着谢老夫人从里屋出来,一见着渟云,跟见着晦气东西似的,脚步一顿,脸上皱纹扑簌簌要往下掉,语间更是嫌恶之气难掩:
“谁给你穿的这个,咱们是去人家家里做客,叫我带着你逞富斗奢不成。”
渟云指尖登时滑到串子上,又赶紧撒开,躬身道:“昨儿个祖母不是”
话没说完,旁儿陪着的冷胭吓的魂飞魄散,忙抢声道:“是奴婢与姑娘挑的,昨儿嫲嫲交代”她看旁边曹嫲嫲脸色,犹豫不敢继续往下开脱。
昨儿传话,的确是传的“要姑娘鲜妍些”,奈何姑娘不肯自个儿挑,那底下人活计,不就是捡着艳色贵工来,如何就
“算了算了,别耽搁了,就这么着吧。”谢老夫人甚是不耐烦,努头道:“马车等的多时了,随你们姑娘快些。”又偏头问旁余伺候的,“前头云儿和娘子都过去了吧。”
“底下催着,误不了的。”曹嫲嫲道,说完搀扶谢老夫人往外,交代渟云自个儿过去。
渟云甩了甩胳膊,长出口气对冷胭道:“我说啥来着,穿什么不是个穿。”合该学山上观子里,一年四季道袍,省了天天为难穿哪件。
她这才打量身上,是浓了些,翠挑裙襟,绯染襦衫,腰系柳儿绿,袍饰牡丹浅,整一个园子里姹紫嫣红开遍倾到了身上,翩跹便是春。
也没什么不好看,她还要再摸头上,冷胭轻声道:“咱们走吧。”
渟云垂手作罢,低声道:“你管她们呢,世人心思比六月的天儿还难猜。”
明明谢老夫人是乘软轿赶去门口的,偏就要自个儿多余来这一遭,各走各的早到了,谁也不耽误谁。
她语气实可爱,冷胭委屈上头,仍忍不住转愁为笑,凑近些许抿嘴道:“怎么说是世人呢?”
世人如何不得见,难猜的不是各家祖宗么。
渟云扭了扭胳膊,看旁儿个女使差不多都追着谢老夫人去了,仰头甚是豁达,“她即世人,世人即她。
休怪芸芸,俗世一体尔。
祖师度化不得世人,我也度不得这一干,咱们就各敲各的木鱼,各念各的经,走!”
晋王府里,襄城县主站在精挑细选的女使前,昂笑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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