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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正三刻,御园丹墀之上,曙色未明。
铜鹤灯台里的烛火尚未熄,火光被晨风撕得猎猎作响,像一面面碎裂的锦帛,贴在青砖与玉阶之间。
风一过,灯焰齐齐俯身,似替即将生的杀戮提前俯。
天保皇帝立于阶顶,玄袍金冠,袍角被风掀起,露出内里雪色中单,一线白,冷得像刃。
他垂目,俯视被按在地上的三名内侍——皆是慈宁宫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却被剥了帽、褪了靴,只剩惨白的里衣,在晨雾里抖得像三片枯叶。
“杖责。”
皇帝只吐二字,声音不高,却惊得檐角铜铃嗡然。
铜铃的余音在暗色里盘旋,像一群黑鸦扑棱棱掠过众人心头。
御前侍卫立马挥棍,第一下闷响撞在肉上,像钝刀剁革,惨叫尚未出口,第二棍已落。
高福在最左边,昨夜还曾提着羊角灯催周婉儿进宫,此刻却像羔羊般被按在杖下。
棍落第三下,他猛地仰头,喉结滚动,出一声不似人的呜咽:“陛……下……奴才……冤……”
话音未落,第四棍已砸在脊椎,骨骼裂声像干枝被踩断,清晰得令人牙碜。
高福瞳孔骤扩,眼底映出阶顶皇帝冷白的脸,那脸在晨光里仿佛冰雕,没有温度,亦没有回声。
“冤枉?”皇帝轻声重复,像在咀嚼这两个字,随后低低一笑,“朕的妹妹若真死了,诛你九族都填不满我心之恨,还配喊冤?”
园内百官屏息,无人敢侧目。
刑部尚书柳羡跪在队,指尖抠进砖缝,指甲缝里嵌了泥,却丝毫不觉。
他想起昨夜暗地递上的折子——折子里说,雪参之事恐涉慈宁宫高位。
折子尚未离手,皇帝已朱砂批下“知”字,字迹狠厉,像一刀劈在纸面。
今晨卯时,他奉召入园,原以为只是观刑,此刻方知,皇帝要的是血诏——以血为诏,告示天下。
第十五棍,骨头裂响清晰可闻。
高福猛地抬头,血从嘴角溢出,他望向阶顶,目光穿过皇帝,望向更远的慈宁宫方向,喉咙里出“咯咯”两声,像笑,又像哭,随即头一歪,昏死过去。
第二人随之气绝。
第三人连十棍都没熬过。
杖毕,皇帝抬手,侍卫拖尸下阶,血痕在青砖上拉出三道暗红长绺,像被撕裂的绸,又像三道丑陋的疤,横亘在御园中央。
晨风卷着血腥,扑向百官,几位年轻的翰林掩袖干呕,却不敢出声音。
“传朕口谕,”天保拂袖,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百官,“自今日起,慈宁宫一切采买、御药、膳食,皆需经尚食局、太医院双印,违者,视同谋逆。”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放轻,却更冷:“再有人敢在朕的亲人身上下刀,朕不介意……亲自拔刀。”
晨钟恰于此时撞响,嗡嗡声里,百官跪倒,山呼万岁。
却无人敢抬头,无人敢去看皇帝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胜利者的快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潭。
……
铜炉香冷,帘影重重。
殿角,昨夜未撤的琉璃灯尚燃着残火,灯花“噼啪”一声爆开,像小小的惊雷。
永泰公主立于帘内,素衣单薄,指尖攥得青白。
御园方向的惨叫早已停歇,可那棍棒落在骨头的裂声,却像钉子一样钉进她耳膜,一下一下,震得她心口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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