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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自打父亲蒙冤入狱，好多年没有机会如此光明正大地谈论父亲，何况与她说，你的父亲，是个好人。

林曦顿时就憋不住了，又讲她小时候的事情，林妍很愿意听。

“我记得，爹爹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一大家人摆了桌子在庭院里吃饭。我和四哥年纪小，倒是记不得他怎么惹着我了，我沾了苋菜的红汁，偏要在他脸上画乌龟。”林曦回忆着笑了，“四哥眉心有颗朱砂痣，比苋菜汁更红，正落在乌龟脑袋上，姐姐拍着手笑，说我画的这只乌龟怎么只有一只眼睛，三哥在一旁出主意，说该捏了朱砂来点另一只眼睛……”

“那天……似乎爹爹已经知道要出事了。爹爹那个老古板，看我们几个打打闹闹的居然没有呵斥我们长幼礼仪，他拉了大哥和娘亲喝酒，倒了一杯又一杯。后来爹爹喝醉了，用筷子敲起盘子唱歌……”

林曦打起拍子慢吟——

“为我引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

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文武皆蹉跎。

功名两盛徒为尔，桎梏压身不奈何。

肯将天公重抖擞，惊雷破处降才多。”

“妍儿。”破晓的第一缕晨曦照进窗子，林曦含泪发誓，“爹爹是被冤枉的。我一定，要为爹爹平冤昭雪！一定。”

软玉楼里称王称霸的小姑娘，再回到楼里时，似乎成长了很多。

但也没完全长大。金府的小公子常找她玩儿，一来二去两个孩子越发熟稔，上树翻墙、闯祸顽皮，一对顽主，直叫玉梦恨不得禁了她足安生才好——却到底舍不得，不过口上吓唬吓唬罢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色渐深，一夜寒风吹落枯叶，京城里淅淅沥沥地下了第一场冬雨。

林妍与夏莹柳枝几个在听雨亭里拥着炉子煮茶对诗玩儿，打赌今年的雪几时落下，小姑娘们起哄着要林妍下雪时做东烤鹿肉吃，正热闹着却有蒹葭慌慌张张来报，请林妍去见采薇最后一面。

蒹葭说雨后湿滑，府里的下人摔伤好几个。林姨娘做了点心要分给各院，着实支应不开，只好差采薇去送。不想采薇惊了四小姐的狗，那狗朝她扑来就咬，采薇害怕，把狗一脚踢开，许是踢狠了，那狗就没了气儿……四小姐要采薇给狗偿命，差人把她痛打一顿，林姨娘去救的时候，人已被打的只剩一口气了。

“人给狗偿命？”林妍震惊，“哪有这样的道理！”

“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蒹葭领着林妍来到林曦屋前，叹气说，“已经用了药了，可非但不见好转，反而还起了高烧。采薇说想见你，你快去吧。”

林妍慌慌张张跑进屋子，林婧正在给林曦喂续命的汤药。

见林妍来了，林婧放下药碗，抹了下眼角的泪道，“你看看她吧，姐姐先出去了。”

来不及换洗的被褥上沾着斑斑鲜血，床上的林曦面色如纸，歪了歪头费力睁眼，“妍儿……”

“在呢，”林妍忙扑过去，抓着她的手，“我在呢。”

林曦艰难地撑起身子，恳求着问林妍，“你能，帮我个忙么？”

“嗯！”林妍什么都答应她，“你说。”

林曦从枕下摸出一个小袋子，郑重地交到林妍手里握住，“这是，爹爹的鱼符袋，送到川南，林氏，和，川南王府……告诉，告诉我大伯三叔与姑父，爹爹冤枉，他冤枉……”

“我记得。”林妍哽咽答应，又摸她滚烫的额头，“你先好生养伤，到时候我陪你，我们一起去。大夫呢？姐姐没有给你请大夫吗？”

林曦却摇头，“你别难为，你姐姐了……”

“怎么可以不请大夫呢？”林妍急死了，“你坚持住，我去给你找大夫！”

林妍转头冲了出去，却在院子里被姐姐和蒹葭拦下。

两个人，就守在院子里等她。

林妍问林婧要银子，林婧却问，“林曦可有信物交给你？”

林妍此时脑子里只有银子和大夫，不曾想到这话不对，把鱼符袋递给林婧看，催促说，“姐姐，来不及了，快找大夫呀！”

林婧拆开小袋子，掏出几缕头发和一枚紫晶玉佩，露出满意的笑来——

“果然，她是有东西在身上的，不枉费我一番功夫。”

“这就是川南林氏的玉佩？”林婧把拿起那枚阴阳鱼样的紫晶玉佩，对着午后的阳光细看，鱼目处有一颗白晶珠子，轻轻一拨，还会转动，她轻喃，“紫晶为阴，当有白晶作阳。只不知另一半在何处。”

林妍顿时瞪大了眼睛。

她认得。阴阳鱼佩的样式她再认得不过，那是她日日夜夜藏在衣裳里贴身带着、娘亲留给她的——白晶紫目阴阳鱼佩。

林婧看了一会儿，把玉佩系在林妍脖子上，也把鱼符袋给她，最后抱了下林妍，催促道，“快跟你蒹葭姐姐去川南吧，从此，你就是林五小姐林曦，这里姐姐处理。”

一时间变故太多，林妍怔怔，低头看着胸前的白玉佩，恍然间明白了，不可置信道，“姐姐……你，你是故意的？你早就知道……你，你要害死她？”

“我是为了你好。”林婧只道林妍不懂事，“去了川南，你就是林氏的大小姐，锦衣玉食，金尊玉贵。你看看我，想想娘亲，再看看妈妈，还有那些个死了连浪花也翻不起来的姑娘们……你想成为我们吗？倚楼卖笑，贫贱辛苦，命贱不如蝼蚁？妍儿，去做体面娇贵的世族小姐吧，日后你就明白姐姐的一片苦心了！”

林妍听不进去，只觉得心口滚烫，有团怒火在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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