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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绰:“去把太医叫过来,就说是我误食了陛下的药。”
那婢女唱了一声诺,下去了。萧盈看着她,脸上的红褪下去,重新变作玉石一般的惨淡。明绰不忍看他的脸,低下了头。眼中摇摇欲坠的泪就这样落下,“啪”地一下砸在了萧盈的手背上。萧盈像被烫了一下,手指神经质地一缩。
明绰的声音如耳语:“你知道多久了?”
萧盈沉默片刻,嗓音还是低哑的,回答她:“三年。”
明绰点了点头,什么都没再问。如果她还要大哭大闹,质问他为何不肯告诉自己,也未免太叫人看轻了。还能是为什么呢?
明绰低下头,把脸贴在了萧盈的掌心。萧盈到底比她大了多少?方千绪一直没机会说得太明白。但要骗过百官,也不会大太多。一岁,两岁,又有多大的分别?三年前,他也不过还是个孩子。
殿外很快又传来了脚步声,太医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来。明绰抬起头,太医令顾不得行礼,告了句罪就来摸明绰的脉。
宋夫人也跟了进来,见状脚下一顿,眼神复杂地看着明绰。明绰与她对视了一眼,抽回了手。
“卞大人这么紧张做什么?”明绰故作无事,“这药皇兄用了这么多年都没事,我喝一碗又能怎么样?”
卞弘脸已皱作一团:“长公主也太贪玩了些,药岂是能乱吃的?”
萧盈亦沉了声音:“东乡,别胡闹。”
明绰不理他,只道:“卞大人开的药没用,东乡只好替皇兄喝了。卞大人还是另开一副有用的来吧!”
卞弘低头行礼,只道:“此药是太后为陛下从西域寻来,珍稀难得,若陛下不用,恐伤了太后的心。”
明绰笑了笑:“什么好药?我竟没有。母后可真是偏心,小心我都偷了喝来!”
卞弘不说话了,垂着眼睛,避着明绰的眼睛。整个寝宫都没人说话,宋夫人和萧盈的眼睛全都在明绰身上。
好一会儿,卞弘才朝明绰行了一礼:“臣为陛下重新开药。”
他匆匆取了笔墨,一张方子写得龙飞凤舞,写完收笔,双手呈上,道:“每日一剂,吃上三个月,应当能缓发作。”
宋夫人接过方子看了一眼,抬头朝着萧盈点了点头。她虽不通医理,但萧盈久病,她伺候多年,对于什么药管用,什么药有害,还是知道个大概。
卞弘还在说:“但此药不能根治,最要紧的还是陛下平心静气,切不可大悲大怒……”但萧盈见宋夫人点了头,已不耐烦听太医叮嘱下面的话,厉声喝断他:“还不给长公主诊脉!”
“我随卞大人去偏殿吧,”明绰没事儿人似的站起来,“皇兄再歇一会儿,我亲自去给你看着药。”
萧盈仰头看她,明绰的手仍被他握着,安慰似的在他掌心一拂,便转身走了。一直走到殿外,她的背都挺得笔直,行动如常,可是一到萧盈看不见的地方,她就突然攥住襟口,疼得僵在原地,靠住了背后的墙,不敢动弹。
原来这就是萧盈这么多年的感觉。明绰咬着下唇,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那疼痛很尖锐,但并不持续,一下一下,随着心跳电流一般从胸口划过去。卞弘跟在她身后,见状全无惊讶,站在廊下就把明绰的袖子捋上去,针刺腕上内关穴。
“好厉害的药啊。”明绰缓过一口气,轻声道,“卞大人是打算自己告诉我,还是等我去朝上揭发你毒害陛下,意图谋逆?”
卞弘低着头,指尖轻轻捻动银针,另一只手扶着明绰,许久都没有说话。他会这么做,自然是有太后的意思,明绰这样的威胁有几分用,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可是长公主毕竟还是长公主,被明绰这样目光灼灼地盯着,卞弘的额上已经见了一层汗。
“这里没别人。”明绰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那疼痛没有这么尖锐了,只是每一次呼吸的时候,还是有些牵扯着胸口闷痛。说话的时候,每个字都不敢出实了声,听起来便气若游丝,人见犹怜。
“卞大人,东乡求你了。”
卞弘手上剧烈地一颤,然后他沉沉地叹出了一口气。
“太后所用穙齐香,出自西域拂菻国,用的是一种叫‘顶勃梨咃’的树,其树无花无果,但叶有异香,断其枝,有黄汁,状如蜜,香气最馥……”
异香。明绰突然想起来,萧盈一直吃的那味药味道非常特别,甚至缠绕在他身上经年不变。药材各有其味,但煎成汤药就都差不多,明绰从未见过其他什么药的味道能这样特别且长久。
“可那不是穙齐香的味道……”
卞弘继续往下说:“取树汁制成香料,便是清心宁神、止痛解乏的良药。取叶入药,则为损心脉的毒药,煎过之后,味道会变。”
又是一道刺痛,游蛇般从她的胸口滑过去。
卞弘搭着她的脉,又添了一根针。明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感到一阵异样的麻木蔓延在指尖,但她已经分不出是因为那碗药,还是因为这些银针,又或是,仅仅是那几个字。
明绰的嗓音沙哑:“怎么解?”
卞弘神色复杂,一时竟未答。明绰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忍不住猜测,是不是这些年他也背着太后找过解法。
卞弘见她神色,以为她害怕,便换上了劝慰的口吻:“长公主也不必太担心,此药虽性烈,但不会马上要人性命。长公主用得少,略加休养即可,无需特意解毒。只是以后切不可再碰了……”
当然了,明绰苦笑一声。若是一剂就能夺人性命的剧毒,未免做得太明显。她自是心里有数才敢自己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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