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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清宫外,一片寂静。
这是一个极其平常的午后,没有雪,空气干燥而冷冽。但比起不久前,已明显没有那么冷了,严寒如强弩之末,在灰蒙蒙的阳光下兵败如山倒,唯有在夜里才能悄悄地占回几分失地。
重臣们都在文英殿,那是太极殿边上附带的一个小小班房,如今外面守着的已经悄然换成了“长公主的人”。谢
维身后已没了人,只有谢星娥站在他身边。他们等了一会儿,才看到谢运回来。
他刚从宫外进来:“父亲。”
谢维让他不用多礼:“办妥了?”
谢运点了点头:“长公主已去平阳王府了。”
他奉父亲的命令,带人在平阳王府闹了一番,长公主那里听到的说法是,平阳王得知陛下病危,硬要破禁入宫。但圣旨严令圈禁,守在外面的执金吾卫不肯放行,若平阳王一意孤行,依令只能就地诛杀。可是他们也不能真的跟平阳王动手,去请长公主是唯一的选择。
其实长公主去了就会发现是怎么回事,但谢维不能让她现在就回宫。崔挺尚未起疑,重臣都在文英殿被看守,消息也传不出去,在长公主回来之前,谢维已经用她的名义掌握了整个皇宫,他仍有机会。
谢维抬起头,看定了台阶上巍峨耸立的宫殿,撩袍举步,带头向含清宫走去。
含清宫里面跟外面一样,寂静如死。
里面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留,谢维一行人进去,无人通报,更无人阻拦。殿内的光线要比外面昏暗许多,地龙也烧得更热,把那股经年不散的药味熏出来,不由分说地扑向进门的每个人。谢运下意识地抬袖掩鼻,感觉这不是药味,而是行将腐朽的死亡的气息。
萧盈就端坐在殿中,身前一张矮几,其上空空如也,只有一卷帛书,显然就是遗诏。他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们进来的声音,安安静静地垂着头,有那么一瞬间,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竟不确定萧盈是不是还活着。
直到他毫无预兆地开了口:“你来了。”
萧盈抬起了头,平静地看着谢维。其实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打过照面了,即使后来谢维被擢为公主令史,萧盈也从未召见。他比少年时更加虚弱苍白,好像连掀起眼皮都耗去了大半力气,但他这一眼看过来,谢维还是浑身一个激灵,膝下一软,朝他行礼:“陛下!”
萧盈又垂下眼睛,还是很平静的语气:“你的时间不多了,朕的时间也不多了。别浪费。”
谢维竟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时冷汗如雨,反而是谢星娥不畏惧,她也没有跪下,上前了一步,问萧盈:“稷儿呢?”
萧盈看了她一眼,然后朝殿内歪了歪头。谢星娥抬起头,看见层层罗帐后的床榻上确实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她抬脚就往里走,只留谢维父子在外。
谢维终于开了口:“陛下该传位给建安王了。”
萧盈没说话。谢星娥已经靠近了床边,稷儿躺在那里,闭着眼睛熟睡,她便小声而温柔地唤了唤孩子:“稷儿……?”
谢维从袖中掏出了他已准备好的诏书,双手举至眼前:“建安王年幼,百官未睦,社稷危急,臣唯此忠良之心,扶保幼主,唯请陛下一言,使天下臣民知所归依……”
萧盈没听他说完,伸手把他那封诏书接过来看了一眼,毫不意外地看到他给自己加了太尉衔。萧盈没忍住笑了一声,谢维微微皱起了眉,刚要说话,却听到谢星娥声音诡异地变了个调:“稷儿?!”
下一刻,殿内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完全听不出是谢星娥的声音。谢运立刻掀开罗帐,几步走了进去,便看到萧稷被谢星娥抱在怀里,但是手和脖子都软绵绵地塌下来。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谢星娥却像在抱一摊死水,越想捞起来,越是散落四方。她抬起头,无助地看着谢运,张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不停地惨叫。谢运低下头,看见孩子露出来的脖子上清晰地沁出了青紫的指印。
谢维睁大了眼睛看着萧盈:“你……!”
萧盈好像根本没听到谢星娥的惨叫,眼睛只定定地看着谢维身侧:“母后把他带走了。”
谢维神经质地回转过头,但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萧盈看定的只有虚空。他的母后?是说拂霜?谢维看着萧盈那张跟死人差不多灰败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就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竟往前凑了凑,小声问了一句:“拂霜在这儿?”
萧盈很慢地把脸转过来,他的眼神有些涣散,要一会儿才能聚焦。但他脸上还是笑着,轻轻地点了点头,抬起手指了指。
谢维猛地退了几步,好像真的感觉到了来自幽冥的寒气。谢运气冲冲地从殿内冲出来,咬牙切齿地向父亲道:“他要立平阳王——”
萧盈和谢维谁都没有看他,谢运莫名其妙地了看了看突然脸色煞白的父亲,然后猛地伸出手,直接从萧盈面前拿走了他写定的诏书。
遗诏上有蜡封,被谢运粗暴地扯了开来。萧盈还在看着虚空,谢拂霜站在那儿,掩着唇,笑得十分开心。他从来没见谢拂霜这么笑过,于是他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谢运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诏书,眼睛瞪得恨不得掉到帛书上去,脸色也变得像他父亲一样苍白,喃喃着:“你疯了……疯了……”
他突然把诏书扔到地上,在殿中翻找起来。萧盈也不阻止,任他翻箱倒柜地弄得一团乱。谢维把那封诏书捡了起来,低头看了很长时间,好像很多字都不认识,得来来回回地读了确认。谢运找到了国玺,走回案前,摊开了父亲带来的那份诏书,两只手捧住了硕大的国玺,不由分说地盖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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